23歲那年夏天,方慈本科畢業。
參加畢業典禮,拍了許多照片,而後跟幾個關係近的同學組了個小小的旅行團隊,玩了許多地方。
短暫地從學業重負中脫身,她儘情呼吸著新鮮空,前所未有地暢快。
“自由”二字,看不見摸不著,但這個時候卻是真真切切地盈滿了她周身每個細胞。
她沒有經曆失戀的陣痛期。
自到英國,這年半,她很少想起聞之宴。
大概是因為太忙了,語言、學業、人際交往,生活裡的一切都要重新適應。
京市那個圈子、方家的一切,就像一場夢。
留學的生活才是真實。
歌裡不都這麼唱嗎:
「不假設你或會在旁,我也可暢遊異國,再找寄托」
她不會想象著聞之宴再屬於她。
她與他本就是短暫的萍水相逢。
遊玩結束,她回到倫敦,換了個住處,這次搬了個離方念念的療養院更近的地方。
住處在一個很有生活息的老區,道路旁栽種著高大的英國梧桐,白在樹下走過,涼蔭蔽日。
搬進歸置好所有行李的頭一晚,方念念也久違地從療養院出,拉著她出去散步,楊姝美醫師也一同出了門。
區裡頭有個小廣場,中央一道噴泉,到了夏,晚上這裡經常有各種集市和快閃展覽。
今晚像是個二手的家用物品集市。
自到倫敦,一切生活都屬於自己,都要自己一點一點理,方念念對生活裡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她最愛這類或有用或沒用的小玩意,看什麼都很喜歡。
她語言功能還沒完全恢複,楊姝美不敢走遠,方慈腳步慢,不知不覺間就和那人拉開了距離。
她戴著耳機,開spotify,隨意點開一個歌單。
集市燈火通明,處處是的人,每個人都很鬆弛很隨意。
慢悠悠從這頭逛到那頭,遙遙地看到方念念在另一排攤位前跟人比劃著什麼,方慈百無聊賴站了一會,而後決定去集市儘頭一棟小樓前的台階上坐著等。
溫度適宜,此刻夏夜晴朗的晚上,大概是一切美好事情的代名詞。
耳機裡是歌曲間短暫的靜默。
下一首歌前奏響起時,隱約覺得熟悉。
直到那句「夏夜晴朗的晚上」響起,那慵懶低磁的男嗓像某種雷擊自耳膜迅速侵遍全身。
「是你身上的香
你的眼神滾燙
……」
全身泛起通電般的酥麻,她像是被某種時空隧道猛地拉回到了滬市那個夜晚。
在字樓後街的台階上,聞之宴她圈在懷裡吻她。
那是一個情難自禁的極儘繾綣溫柔的吻,每一下的碰觸,都留了秒的餘韻,仔細地感受了彼此的呼吸。
於是這酥麻很快變成了痛感,那避無可避的細微疼痛竄遍全身,讓她幾乎
是一個戰栗,手指都抖了起。
她想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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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無法動彈。
「是否已經敗俱傷」
近乎自虐地,方慈埋首在膝上,聽完了這首歌。
這次,她終於聽清了,這首歌歌詞最後一句是:
「Oh,IjustwannasaythatIloveyou」
那股顫抖持續了很久。
她咬著唇,卻還是荒謬地能在此刻感受到他的溫。
他高大的身材,她整個圈在懷裡,周身被他的息籠罩著,鼻酸鋪蓋地襲,讓她幾乎要嗚咽。
「不假設你或會在旁」
不再想象,不再奢望,一切都會很容易。
可怎麼會這麼難。
方慈感到絕望。
她已經整整年半沒怎麼想過他了。
可一旦想起,竟是如此致命。
方念念買了個巴掌大小的煤油燈小擺件送給她,讓她放在床頭小夜燈用。
步伐虛浮地走在回住處的路上,方慈下了決。
她向是個狠的人,做事講究一個殺伐果斷:
從那晚開始,她一直那首歌單曲循環,不管是做飯洗碗,還是外出散步,統統戴著耳機聽著。
就這麼聽了一周,終於對這首歌免疫了。
她與生活,重新相安無事。
-
年碩士課程,相對更注重項目實習。
方慈跟著邁克授,參與了許多跨國公司的投資並購案、跨國法律糾紛等等。
臨近畢業,大部分學生都找好了實習後可以轉正的公司,方慈也不例外,她成功拿到了倫敦本土的一家律所的offer。
與另外位老同事組成了一個人小團隊,要承接跨國投資並購中的法律谘詢工作。
拿著這份offer,她回國一趟,學生簽證更新為工作簽。
她沒在方家彆墅住,而是在簽證處找了家相對便宜的酒店。
這一次,反而是曲映秋從方念念那裡得知她回國,動找到了酒店裡。
酒店房間逼仄,曲映秋嫌棄地四下看了看,沒坐下,就站在那,挎著包,雙手疊握在身前,問,“……你不算回國工作?”
“不算。”
方慈坐在狹窄的辦公桌後,對著筆記本屏幕敲字。
“你年薪再高,少說也要工作十年二十年,才能還清欠方家的債。”曲映秋毫不留情地說。
“那是我的事,您不必操。”
曲映秋是一個怒火攻,閉了閉眼,還是手撐著在床尾凳坐下了。
靜了好一會,她緩了緩語,道,“……我給你指條明路。”
方慈不作。
曲映秋接著說,“你回到方家工作吧,把家業撐起。給我和你爸養老,就算是還清了。”
“方家的產業,跟我沒有半毛錢關係。”
“那你覺得,這家業,要
誰繼承?”曲映秋盯著她,“你姐姐身不好,至少要在療養院再住個五年,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方家破產?”
方慈默了默,“……到破產邊緣了?”
曲映秋冷哼一,沒回答。
缺少融資,這些年,方家的公司一直沒能起,拖著個空殼,瀕臨破產。
方慈淡淡地,“破產清算有什麼不好?你跟爸也解脫了。”
“你說得輕巧,”曲映秋臉色幾分慘淡,“……沒有這家破公司每年給療養院錢,你覺得念念的治療能這麼順利?在外麵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沒想到你還是這麼真。治病不需要錢?念念的病情最是熬人,那些個專家、療養院那麼好的配套療愈療程,哪個不是燒錢的?”
“跟你說實話,公司每年的盈利,都用給念念治病了。我跟你爸是一點錢沒留下。”
這番話像一記猛錘。
方慈陡然咬緊了牙關,“所以呢?到現在這個地步,要我回,繼續為方念念,為方家,奉獻我自己?”
“我出生在方家,是生欠了你們的嗎?”
“是!”曲映秋提高了音量,“各人自有各命,你生在方家,你讓你姐姐失,你就該背負這一切!”
方慈笑了,“這條命,你想要你拿回去,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出生。”
曲映秋霍地起身,指著她,怒道,“你好歹是我曲映秋的女,能不能支棱起!這樣自怨自艾,能解決什麼問題?”
“哦,”方慈還是笑著,“這是您解決問題的方式?初把姐姐的失怪到我頭上,現在把破產的壓力轉移給我,這就是你曲映秋?這就是女強人曲映秋?”
曲映秋被她直呼大名得眼前發黑,站起甩她一個嘴巴子。
方慈臉偏到一側。
好久沒反應。
逃離這裡四年半,沒成想,但凡一回,所有的一切就再度鋪蓋地她淹沒。
曲映秋跌回床尾凳,緩了好一陣子,才咽了咽喉嚨,說,“……你爸完全指望不上,軟弱無能。指望你去聯姻救一救公司,結果你勾搭上聞家少爺,把這聯姻給砸了,砸得毫不留情。沒有資金、沒有親家幫助,這些年,一直是我獨自支撐著這個爛攤子,給念念供血。”
“現在你長大了,翅膀硬了,迫不及待逃離這個牢籠,”曲映秋說著流下淚,“可是我呢?我往哪裡逃?你跟念念,還有這家破公司,甚至他媽的不姓曲!我這一輩子,為了方家生孩子為了方家賣命,我最後落了個什麼?”
方慈默不作。
頰上還是火辣辣的痛感。
“我是犯了很多錯,我不該把念念鎖家裡,如果早點送她去治療,現在也許不會落到這個局麵,”曲映秋摸索到紙巾,擦擦眼淚,“她溫柔貼,如果好好長大,說不定像能圈裡其他少爺小姐一樣,早早繼承了家業。”
“……沒有這些,也許你也不會長成現在這個古怪的性子,你們姐妹倆都有才華,都繼承了我的強勢果斷,你倆互幫互助,說不定現在方家是
蒸蒸日上,我跟你爸就放去養老了。”
“我確實是犯了很多錯。”
曲映秋最後幾乎是喃喃自語著,步伐虛浮地往外走。
站定在門前,她說,“方慈,你好好考慮考慮吧。”
方慈卻完全沒有再想這件事。
她已決意要逃出去,此刻羽翼已然豐滿,再回到這個牢籠,那麼這四年半的辛勤,豈不是一場徒勞?
-
簽證辦理完畢,她飛回倫敦。
畢業後的生活,與讀書時幾乎沒太大差彆,依舊是點回跑,住處、療養院、律所。
隻不過出差更加頻繁。
就這樣,從夏到了秋。
上一個大項目結束,逢著周末,她去療養院探望方念念。
方念念正在自己房間整理東西,看到她便招招手,比劃:
「媽了一趟,昨剛走,給咱倆都買了禮物」
方慈房間門敞開,屋外夕陽斜進。
這還是這麼些年,曲映秋探望方念念頭一次會順帶給她捎禮物。
可她內毫無波瀾。
“你收著吧,我用不上。”
方念念若有所,「我覺得媽臉色不太好,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家裡快破產了。
但這消息沒必要告訴方念念,她那個性子,估計會覺得自己是個拖累,馬上就要不治病了道回國。
“沒事,估計是她工作累著了。”
方念念拉她坐下,給她遞水果吃:「不止這樣誒,我感覺她消極了很多,臉上有點頹。」
「她甚至操起我的終身大事了,問我日常有沒有接觸到不錯的男孩子。」
方慈轉移了話題,轉而問她這周病情有沒有好轉。
人順著這個話題聊了一陣子,楊姝美醫師正好從念念的治醫師那裡回,道,“醫生說,念念需要多跟人接觸,多嘗試開口。”
掙紮著要發出音時,那嗓音實在難聽,方念念大概是有理障礙,隻在獨自一人時才會進行發練習,甚至在醫師的幫助下都不肯開口。
楊姝美單獨拉了方慈出去,道,“醫生還說了,這裡畢竟不是她的母語環境,對於她的語言恢複幫助不大,醫生建議再觀察半年,明年看看,能不能把念念轉回到國內的療養院。”
“……就是脫離了國內的環境,所以她才開朗了許多,如果回去,會不會對她的理健康不好?”方慈道。
“醫生也有這個擔憂,但她還是建議試一試,”楊姝美沉吟片刻,“……畢竟,換環境是治標不治本的做法,要想徹底痊愈,其實還是得回到舊環境裡,直麵創傷本身。”
方慈點點頭,“那就再觀察一陣子吧,楊醫生,拜托您,平時多費。”
在房間裡陪念念待了一會,快擦黑時,方慈獨自離開。
走在療養院綠意盎然的院子裡,眼望著穿著病號服的病人,緒遊離中,不期然看到遠處一個正在散步的病人突然腿軟跌到,
周圍的人立刻手忙腳亂那病人扶起,扶到旁邊躺椅上坐下。
有人招呼醫生?[]?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有人試圖喚回病人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