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言冰看著他,露出感動的神色:“好兄弟,我知道是你為我費心……救命之恩,我百死難報,今後我一定……”
“彆這麼說。兄弟之間,何必言謝。”
喬逢雪站在原地不動,但那個微笑變得清晰起來。他聲音也是一種帶著笑意的平靜,甚至有些過分平靜,仿佛他站在岸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河心遊泳的人。
……就好像他並不真的在乎淩言冰的生死一樣。
商挽琴立即晃頭,將這個荒謬的聯想甩開。溫知識,哪怕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其實也很難真正讀懂他人的眼神。
什麼“眼中閃過三分驚奇七分複雜”、“眼中同時蘊含了痛苦、欣慰、震驚”……這些描述,一多半都是觀察者的主觀臆測,經常和現實相反。
現在,商挽琴就決定,一定是她自己想多了。喬逢雪現在還很信任、很喜愛這個好友,前些日子他還訓斥她,讓她彆對淩言冰口出惡言呢。
果然,喬逢雪接著就說:“我近來身體不大好,就不離你太近,免得過了病氣。”
說著,還側頭咳嗽幾聲。
“你這人,總是這樣客氣……”
淩言冰似乎很想說一些豪爽的話,但他很快露出疲憊的神色,也止不住困意來襲,漸漸滑下去,又陷入了沉睡。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多看一眼溫香。商挽琴一直在注意這一點,所以非常確定。
有點奇怪。可能等他身體好了之後,才能支撐“一見鐘情”的發生?又或者……
商挽琴再次冒出個念頭:也許可以試試阻止淩言冰喜歡溫香?
雖然她從來不信“紅顏禍水論”,並且一直堅信是淩言冰自己人品有問題才會搞出那麼多喪心病狂的事,但……說不準呢?試試也沒壞處。
她剛打定這個主意,還沒來得及思考如何實施,就見青萍真人站起身。
“我還是那個觀點,”她遺憾地說,“淩言冰小友已經沒救了。”
商挽琴霍然抬頭,脫口而出:“真的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在眾人突然聚焦而來的目光裡,她嘴裡的話硬生生轉彎:“……遺憾了。”
她沉痛低頭,作悼念狀。
沒人看出她的異樣——除了喬逢雪多看了她一眼。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好一會兒,如有實質。
她乖巧站立。
接著,喬逢雪又開口了:“青萍前輩,我記得您說過,想要救言冰,還有一種方法。”
青萍真人一怔,歎道:“不錯。可我也告訴過你了,那裡……現在連我都不願輕易踏足。”
她轉向其他人,解釋道:“你們門主說的,是一種舉世罕見的珍寶,名為‘承月露’,是在極清澈的寒潭深處,每月十五時有可能形成的東西。”
“它隻會存在一個時辰,所以想要采集它,必須及時守在一旁,並用特質的玉盒裝好。”
“本門的鶴影潭,原本是采集承月露的好地方。但……”
青萍真人露出為難的神色。
喬逢雪神色不變,接話道:“但是,鶴影潭近來出現異變,水底出現空洞,吞噬了原本采集承月露的地方。真人曾試圖靠近,卻被其中的極寒氣息所傷。”
青萍真人歎息道:“小友,你這就揭我短了。不錯,既然你一清二楚,又能如何?連我都去不得,你一個病秧子,難不成還能……”
商挽琴已經明白,喬逢雪會怎麼回答了。她抬起眼,緊緊看著他,卻隻見到他平靜的側臉。那上麵的笑意消失了,而他的平靜覆著陰影,看上去如此莫測。
“我去。”
喬逢雪說。
“門主!?”
“門主,這太冒險……”
那病床邊的小少年,忽然衝過來,猛然跪在地上,磕頭道:“求您救救淩大哥,我知道您有本事……要是您能救回淩大哥,我,我把爹娘留給我的寶貝送您!”
這是劇情的開幕。
但此時此刻,商挽琴並沒有去想什麼劇情。
她隻是遵從了直覺的反應,猛一下抬手捉住他的衣袖。
“表兄,我跟你一起去。”她毫不猶豫地說。
*
喬逢雪拒絕了她。
完全不意外。
如果商挽琴是真正的十九歲,而且是那個吃著空調、吃著西瓜、水著論文的十九歲,她可能還會覺得尷尬,甚至要為“被有點喜歡的人拒絕了、傷了麵子”這件事而落兩滴眼淚。
現在嘛……根本不痛不癢。
商挽琴壓根兒沒把他的話放心上,“嗯嗯嗯”地敷衍過去。
吃了晚飯不久,太陽已經消失在山的另一頭。山林裡黑下來,拂雲門亮起燈火。這些建築依山而建,點亮的燈籠也成了高高低低的光點,如小小的星河錯落。
商挽琴出了門。她原本被安排和溫香住一間房,但她們兩人都拒絕了,於是青萍真人大袖一揮,給了她單獨一間房。有些偏,但正好避開彆人的耳目。
本想悄悄溜出去,結果一開門,她就撞上了青萍真人。
商挽琴當機立斷:“真人您好,真人再見,真人我肚子疼,要去茅房待很久……”
青萍真人說:“是去找喬小友吧?今天是正月十五,也是承月露凝聚的夜晚。”
商挽琴本想東拉西扯一些來敷衍,但對上老人的目光,她忽然明白掩飾是沒用的。而且她也明白了另一件事:“真人沒打算阻止我?那真人來這裡,是為了……”
“噢,我隻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追上去。”青萍真人眨眨眼,有點戲謔地一笑,“原諒我,老人有時候就是愛看熱鬨。”
商挽琴:……?
她有點不信:“真人真的不是來阻止我的?”
老人笑眯眯:“挽琴,你是個多思多慮的孩子,和喬小友有些相似。但你不必懷疑我。我說過,你是我等的因果。你說,何謂因果?”
“我……”商挽琴有點迷惑,暗自思索她是什麼意思,然後才說,“我不知道。”
真人凝視著她的眼睛,道:“於我而言,因果就是一切你做的事,都是命中注定。所以,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樂見其成。”
商挽琴依舊迷惑,好一會兒才說:“一切我做的事——任何事?萬一我殺人放火呢?”
“那也是命運的指引。”青萍真人雲淡風輕。
嗯……感覺有點沒三觀了!
不過,既然她自己不會發瘋跑去殺人放火,那就權當聽了一番好話吧。
商挽琴甜甜一笑:“好啊,多謝真人。”
“你不大相信。不過,我也並不強求你相信。”青萍真人若有所思,“你命格顯示早年坎坷,多些警惕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