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瑣碎(1 / 2)

商挽琴看著他, 迎著那兩點非人的目光。

她笑容愈發盛開。

“豈止能做到。”她還是甜甜地回答,“就算要我從後頭突然捅一刀,我都不會猶豫半點的!”

這可沒帶賓語啊。如果賓語是蘭因會的話, 她已經在做了。所以, 她說的也是實話, 自問心安理得,心跳速度一點不變。

男人肯定也感覺出來了。

他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畢竟那麵具隱去了他的容貌甚至聲音。他隻是鬆開手, 表示這次不會發動子蠱,來讓商挽琴體驗一把“生不如死半日遊”。

“好徒兒, 為師對你期待很高。”

他又來摸摸她的頭, 摸狗似的。

“你若成功,他日蘭因會一統天下, 你便有大大一份功。屆時,榮華富貴、名利地位,根本不在話下。反之……”

他語重心長。

“你明白的,對吧?”

商挽琴垂首。

“是,師父。徒兒已經非常明白。哪怕是為了將來登上高位,有能力一刀砍了師父報仇, 徒兒也一定會全力以赴的呢!”

這個變態師父,總是會被這種真真假假的話愉悅到。果然,他又爆發出大笑。因為他知道她說的是真話,所以才笑。

可師父啊,你難道不知道,從來半真半假最致命?

商挽琴伏地拜道:

“恭送師父。”

——祝你早日上西天,遲早捅死你,死變態。

……

男人離開了。

商挽琴在密室裡多跪了一會兒, 才慢慢站起來。這個習慣是小時候養成的。那時候她還是真正的“師父的乖徒弟”,每次師父一轉身,她就站起來,因此被打罵了很多次,最後才養成這個習慣。

那人看似離開,其實指不定藏在暗處,就看她是不是多跪了這麼一會兒呢。

確定他真的走了,商挽琴才走到一邊,輕輕踢了踢邊上趴著的那人。

“哎,你沒事吧?”

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慢吞吞地動了動,然後翻了個身,露出臉上的狐狸麵具,和身上一些新鮮的血痕。那些傷口半結痂,血液浸濕了黑衣,黑沉沉的。

“沒死。”狐狸臉說。

商挽琴蹲下來:“你得罪師父了?”

狐狸臉歎了口氣:“可能跪的姿勢不對。吞天大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怒無常啊。”

吞天,就是商挽琴師父的名字。這名字極其中二病,然而她小時候一度覺得他非常帥氣,想來真是腦袋進水了。

商挽琴也跟著歎口氣:“是他的作風。要我給你上藥不?”

狐狸臉說:“也行。”

商挽琴幫他上藥。

期間,狐狸臉慢吞吞地說:“吞天大人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收你當徒弟啊?你說話那麼不恭敬,身上連個傷口都沒有,真不公平。”

“我小時候挨揍還少啦?你不知道而已。”商挽琴撇撇嘴,故意用力按了一下他傷口,給後者疼得嗷嗷叫。

“但是,”狐狸臉叫完了,又開口,“你們為什麼鬨翻?我聽說過,你是吞天大人的徒弟,以前威風得很,怎麼現在淪落成這樣了?要地位沒啥地位,要實力嘛……也就那樣。”

“去你的,我一刀捅了你的能力還是有的。”

商挽琴一巴掌拍上他傷口:“上好藥了,起來,地上臟。”

“哦。”

狐狸臉慢吞吞爬起來。受了傷,他乾什麼都是慢吞吞的。

見他真死不了,商挽琴就打算離開。

但走了幾步,她停下來,頭也沒回地說:“因為他殺了我兩個朋友。”

狐狸臉抬起頭:“朋友?還兩個?”

“嗯。”商挽琴還是沒回頭,聲音也淡淡的,“準確來說,是一個人類朋友,和一個狗朋友。”

狐狸臉想了想,無語了:“不就是一個人和一條狗嗎。”

“你懂什麼,我的狗比蘭因會大部分人都像人。”商挽琴嚴肅道。

狐狸臉說:“哦。”

商挽琴揮揮手:“走了。”

狐狸臉卻叫住她:“你還會想起他們嗎?那個朋友……和那條狗。”

“怎麼想不起來?”商挽琴笑道,“我一直記著呢。”

那個叫乙水的、被割去了舌頭的姑娘,那條被她從狗肉鋪子抱回來的、叫魚擺擺的小白狗。姑娘會笑,會抱著她無聲安慰,會教她唱她家鄉的歌。遙遙秋思,煌煌明星;非我不往,江水漫兮……

小白狗會撒嬌,會搖尾巴,會打死學不會定點上廁所,狡猾地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氣得她拚命揉它的頭。

後來,他們都被吞天殺死了。多麼輕而易舉的事,都用不上太鋒利的刀,隻輕輕一拍——姑娘斷氣了,小狗也斷氣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想了很久,並不是想吞天為何如此,而是反複想:為什麼生命要這樣脆弱呢?脆弱得倏忽急逝,也脆弱得無法保護任何人,甚至是一個小小的雜役,和一條小小的狗。

這些事……

她一直都記著呢。

要是沒有人為此付出代價,她該多麼不甘心啊。

……

離開張記當鋪的時候,已經快到傍晚。

春天的風還是涼颼颼的。

商挽琴在街上呆呆站了一會兒,覺得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怎麼的,她就走到了金陵城牆邊。

她喜歡金陵城的城牆。她喜歡這些古老滄桑的人工造物,這讓她感到,世界上並不是隻有人類,才會看似搖搖欲墜,實則屹立不倒。

她覺得城牆是很堅強的東西,不過這念頭有點傻,她從沒和人說過。隻是有時,她會來看夕陽。

她上了城牆,照舊翻過去,在女牆邊緣坐下,晃腿看著太陽西沉。日落也讓她安心,感覺太陽在人世轉了一圈,帶走了那些汙穢的東西,用力丟在了地平線那一頭。

並沒有坐很久,晚霞都才開頭:還清淡著,尚未豔麗。

有人站在了她身後。

商挽琴以為他會說點什麼,至少問些關切的問題;他向來是這樣的。她也想好,她要告訴他,自己現在心情不好、不想說話,有什麼事,都等晚霞過了再說。

但他什麼都沒說。

喬逢雪什麼都沒說。

他隻是走過來,也翻過牆頭,坐在了她旁邊那個位置上。

過了好久,到夕霞徹底結束,他才說了第一句話。

“表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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