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挽琴究竟是想問什麼呢?”
李棠華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
這位太女殿下正色看她,
說:“你進宮來,不可能隻是為了給我出難題。究竟要問什麼,或者究竟要做什麼,挽琴不妨明言。”
商挽琴笑了:“哎呀,果然不該和太女殿下繞彎子。那麼,容我失禮地問一句,假如這內殿裡出現鬼氣,是否會引起陣法注意?”
鬼氣?李棠華眼光一凝。
天下惡鬼出沒,而惡鬼誕生於強烈的負麵情感。皇宮曆史悠久,吞噬了無數白骨,按理是惡鬼眼中的肥肉,也是滋生惡鬼的好地方。可多年來,洛京皇城固若金湯。
其原因就在於,大周開國時,有一位非常厲害的算命先生,為皇城畫下了傳自上古的陣法。這陣法比金陵城的更厲害許多,但凡有一絲鬼氣,都會被陣法察覺,並引來攻擊。
陣法的鑰匙隻掌握在皇帝手中,旁人甚至不知道那“鑰匙”究竟是什麼。因此,哪怕李棠華貴為太女,也無力控製陣法。
她沉默了許久,才指著麵前柔和如滿月的琉璃燈,緩聲說:“皇城陣法,與這盞琉璃燈同出一脈。兩兩相抵,應是相安無事……如果隻有一絲鬼氣的話。”
商挽琴非常確定,李棠華對她是很有好感、很欣賞的,她們也確實有過相處愉快的時光。但正如她不得不暗中評估李棠華一樣,她知道,在這一刻,李棠華的心裡一定充滿了警惕:為什麼提到鬼氣?想做什麼?這裡四下無人,又與皇城大陣隔絕,萬一商挽琴要下手……
她們凝視著彼此,都明白對方心裡在想什麼。
“很好,這樣的話……”
商挽琴的手搭上腰間藤籠——她腰上一直掛著這東西,手指緩緩打開了籠蓋。
啪嗒。
商挽琴打開了籠蓋。
一絲灰黑的鬼氣,嫋嫋升起。
這一瞬間,她清清楚楚地看見,李棠華的瞳孔縮到極致,嘴角也繃出一個即將發出呼喝的形狀。
商挽琴忽然露出大大的笑容。
“鏘鏘——”她用快樂的聲音說,還眨了眨眼,“芝麻糖攜帶‘恨鴛鴦’鬼氣,拜見太女殿下!”
李棠華的表情忽然有點呆滯。
藤籠之中,探出了一顆漂亮的小鳥頭顱。它睜著圓圓的紅色眼睛,鳥喙裡叼著一縷黑氣,繼而飛出籠子,落在桌麵。
聽見主人的話之後,它歪頭思考了一下,表情嚴肅起來,小小的爪子往後蹦躂幾步,兩隻翅膀鼓起來,對著李棠華緩慢地扇動了兩下。
李棠華盯著芝麻糖。
芝麻糖也盯著李棠華。
商挽琴的聲音宛如背景音樂,笑嘻嘻地說:“棠華,給它一顆糖吃,幫我鞏固一下訓練哦,我讓它學會拜見禮儀可不容易呢。”
李棠華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她抬起袖子,從中捏出一包糖,再拿出一粒喂給芝麻糖。整個過程裡,她的表情都十分嚴肅。
“挽琴,下回你要是再戲弄我,”她幽幽說道,“我就讓廚房做一碟隻加鹽不加糖的果脯,要你當麵全部吃掉!”
商挽琴想象了一下
那個味道,嘴角抽抽;“啊,那真的有點難吃吧……”
接著,兩人又一同笑起來。方才空氣中微妙的戒備,此時像是徹底消失。
“說正事。”商挽琴點點芝麻糖的腦袋,“你也知道,芝麻糖是一隻食鬼鳥,不過還是隻幼鳥,隻長出了一根半的冠羽。”
“可即便如此,它也能夠識破惡鬼規則。”
“我曾經以為,食鬼鳥必須親眼見到惡鬼,才能識破惡鬼規則,可讀過一本古籍之後,我就明白了,食鬼鳥如果捕捉了足夠多的鬼氣,也能試著分析惡鬼規則。”
“我走訪了三十九戶人家,還去了薔薇院,在各處都收集到了‘恨鴛鴦’的鬼氣——當然不全是,也有些是其他惡鬼,這些已經排除了。”
“之前提到的兩個共同點,青梅竹馬和去薔薇院求過姻緣,我都在芝麻糖身上得到了確認。並且,芝麻糖能感覺到,‘恨鴛鴦’的規則隻有三條。現在隻剩最後一條了。”
“殿下聰明絕頂,我想麻煩殿下和我一起,根據芝麻糖的反應和這本記錄,試著分析出第三條規則。”
“殿下,意下如何?”
李棠華凝望著她,忽而一笑,說了一句看似不相關的話:“挽琴,我真懷疑你用同樣的詞語誇過喬門主,可是,你卻不和他一起做這件事,是為什麼呢?”
不待商挽琴回答,太女殿下就自己搖搖頭,穩重地說:“可不論你為了什麼,我信我們誌同道合。我答應你,事成之後,一定善待喬門主。”
商挽琴慢慢翹起嘴角。
“謝謝你,殿下。不過,再加上一隻芝麻糖,和我那可憐的小姨吧?”
李棠華點點頭,去拿了紙筆來,兩人一同寫寫畫畫。
片刻靜謐後,李棠華沒抬頭,卻忽然道:“你也該善待自己。”
商挽琴筆尖一頓,重又繼續。
“殿下放心,我已經明白這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