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心隨意動,當機立斷,“你去告訴公主,月末的秋狩,孤帶她同去。”
“罷了。”蕭衍又說,“等改日孤自己去告訴她。”
“是。”
事情照著計劃在走,他不是該愉悅麼,謝鶩行卻將眼睫斂的更低,眸中沉浮著讓他心煩的困疑。
*
隨聖駕秋狩的名錄很快擬定,伴駕的公主中赫然多出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名字,五公主蕭霧玥。
一時間宮中眾說紛紜,人人都在揣測,這位五公主該不會是要複寵了,然而皇上卻始終沒有任何表態。
不隻是旁人,就連長寒宮裡的眾人也都揣度不出皇上對霧玥的態度。
雲兮柔端著茶盞,待溫熱的瓷壁將掌心暖透,才放下茶盞,輕輕搓著手心,緩聲道:“眼下這樣,我們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就是再不放心,也做不了什麼不是嗎?”
蘭嬤嬤心事重重,眉心間愁雲密布,“我這兩日總是夢到貴妃娘娘,我有愧她的囑托,就該將公主藏一輩子,”
“你想藏就能藏的住了?”雲兮柔反問。
蘭嬤嬤當然知道不可能,她長長歎息,皺緊的眉頭怎麼也鬆不下來,“隻能希望太子是真的有心照顧公主。”
雲兮柔緘默望向庭中,正在跟著教習嬤嬤認真學規矩的霧玥,“恩裡由來生禍患,公主在宮中又是無依無靠。”
雲兮柔沒頭沒尾的半截話,讓蘭嬤嬤本就不安心更加七上八下,“若是真的招出什麼事,我將來到地下,怎麼向娘娘交代。”
雲兮柔目光渙散著,若有所思,眼中忽然閃過痛色,“所以,既然得了恩寵,就必須要得到更多,讓誰也欺不了。”
蘭嬤嬤還想再說,卻見雲兮柔放空的雙眼越來越空洞,她蹙眉打住了聲音。
就聽雲兮柔忽然掩著唇笑了出來,“本宮既然入了宮,就要做那寵冠後宮的人。”
蘭嬤嬤擔憂的看向她,憐憫之外更多的無力感。
見庭中已經教習的差不多,蘭嬤嬤整理了思緒走出去。
“龐嬤嬤幸苦了,快隨我去喝茶歇歇。”蘭嬤嬤熱絡地笑說著。
龐嬤嬤不苟言笑道:“我還要去向殿
下回話,就不留了。”她又看向霧玥:“明日奴婢再來教導公主規矩。”
霧玥乖巧的點頭,十分敬重的朝龐嬤嬤道:“嬤嬤慢走。”
“有勞龐嬤嬤幸苦來去,我送送你。”蘭嬤嬤親自送龐嬤嬤出去。
霧玥悄悄抬著眼睫張望,待兩人人走出宮口,繃緊的肩頭驟然放鬆,把頭一扭,朝幾步外的少年訴苦,“謝鶩行,我好累啊。”
拉長聲音不知打了幾個轉,將他的名字念的又軟又粘纏。
謝鶩行拿起手邊早就備著的茶,走上前笑說:“公主先喝口茶。”
霧玥又渴又累,接過茶盞大口喝著,喉嚨一咽一咽,胸前也跟著起起伏伏。
謝鶩行看著她將一杯喝完,適時問:“還要嗎?”
霧玥搖搖頭,去到旁邊的涼亭裡一坐,枕著手臂將身體往桌上一趴,就說什麼也不肯動了。
龐嬤嬤嚴厲又一絲不苟,常常半天教習下來,她渾身骨頭都要僵了。
“公主累嗎?”
看著霧玥垂垂打蔫的眼皮,謝鶩行覺得自己多此一問。
霧玥點點頭,緊跟著又搖搖頭。
謝鶩行眼中流露出不解。
“我要好好學,不能出差錯,不能讓皇兄失了臉麵。”霧玥語氣甚篤,前一刻還蔫耷耷眸子裡,竄起小火簇。
謝鶩行薄抿的唇角沉下,他不是多此一問,是多管閒事。
小公主眼裡的憧憬,分明是迫不及待要去秋狩,也是,那是她的父皇,手足。
隻不過,她在意的人,也是讓他家破人亡的人罷了。
況且他對她也算不上利用,反倒全了她的心願不是麼。
謝鶩行不再說話,霧玥也累得沒精神,休息了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
她直起腰,揉著肩頭鬆動身子,耳邊忽然飄進到幾聲不真切的喵喵聲。
“謝鶩行,你聽到了嗎?”
謝鶩行問:“什麼?”
“貓叫聲,聽見了嗎?”
謝鶩行自然聽到了,開口卻是,“沒有。”
霧玥狐疑的又豎著耳朵聽了聽,確實是貓叫聲,聽上去還十分虛弱。
“我們去看看。”霧玥說著已經站起了身,朝著聲音來的方向去尋。
謝鶩行心裡煩躁,更不在意什麼貓貓狗狗,直到霧玥已經循著聲音跨出了門坎,他才跨步跟上。
……
霧玥一步一停,彎腰探著頭在草叢裡張望,唇瓣一張一合,學著小貓的叫聲:“喵喵,喵喵。”
小貓像是在回應,叫得越來越聲嘶力竭,霧玥四處張望,終於看到草垛深處藏露著的一撮白色毛發,眼睛一亮,“在那裡!”
霧玥跑過去,蹲下身將草撥開,謝鶩行也走過去。
一隻通體白毛的獅子貓蜷縮在後麵,戒備的對著霧玥喵喵叫,
謝鶩行看了一圈,見貓的後腿有異,出聲道:“應當是傷了腿。”
霧玥聽謝
鶩行這麼說,才注意到貓的一條後腿不著力的拖墊著。
“好可憐。”
謝鶩行低下頭去看蹲著的霧玥,小公主兩隻手放在膝前,揪著眉和白貓對視著。
“你怎麼受的傷?”霧玥試探著伸出一根手指,想去碰碰它的後腿,又擔心它撓自己,謹慎的說:“我隻是看看你傷的怎麼樣,不是要傷害你。”
謝鶩行莫名覺得這一幕眼熟,他眉頭擰的愈緊,當初小公主不就是這麼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戳他,讓他不要死。
目光移到白貓身上,謝鶩行咬牙輕笑,感情小公主是一直將他當小貓小狗來養。
白貓先是朝霧玥揚了把爪子,在確定沒有危險後,才讓她摸自己的傷腿。
霧玥仔細檢查後,發現它的後腿竟像是被人所踩傷,骨骼都變了形。
可怖的傷口讓霧玥白了臉,下意識攥住身旁謝鶩行的衣擺,把頭偏向他那側,半臉都快貼到他腿上了。
偏偏小貓還喵喵叫的無比可憐,讓她束手無策,隻能捏著謝鶩行的衣袍拽了拽,“我們想辦法救救它吧。”
“公主是看到什麼都要救麼?”謝鶩行清淺的聲音一如既往不起波瀾。
霧玥一門心思專注在小貓身上,“它在這叫了這麼久都沒人理,傷的又那麼重,要是不管它,沒準它會死的。”
謝鶩行偏頭又一次把她審視,目光凝在她泛白的指緣上,莫測得語調裡含了幾分自輕,“那日,其實不管是誰,公主都會救吧。”
霧玥被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弄得一愣,不明所以的仰頭望向謝鶩行。
一雙烏沉沉的眸子如初見時一樣望不到底。
不等霧玥問他什麼意思,謝鶩行已然沒所謂地笑了笑,“公主想救就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