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覺山峰巒陡峭,煙嵐雲岫,遠遠望去似是一座連接仙境的瓊台。
山腰處的草廬外,一隊官兵日夜輪班把守著,清早天剛破曉,草廬的門被打開,裡頭走出來的老者道骨仙風,正是玄清子。
他看了眼外麵的官兵,自顧搖搖頭,帶著道童往後山去。
山中霧氣重,走一步要十分留心。
“師父,前麵是不是有人。”小道童疑惑道。
玄清子抬頭,雲霧彌漫中慢慢顯出一個輪廓,青衫清簡,薄霧氤氳在他周身,出塵清遠的渾然與這山野成一體。
來人走進,似乎是對在山中遇到兩人頗為驚喜,拱手作揖,“老先生,小兄弟。”
清潤的聲音溫文有禮,出挑的容貌好似極受老天爺偏愛,眉眼間蘊藉風逸,讓人不自覺地就對他放下戒備。
行過禮,謝鶩行抬眸望向玄清子,“敢問老先生,這條可是上山的路?”
“路是沒錯。”玄清子見他一身打扮似儒俊書生,人邊也沒半個仆從,獨自來這蒼覺山上,不免詫異。
“隻是你這後生孤身一人,來蒼覺山做什麼?”
“說來慚愧。”謝鶩行局促笑笑,拍去衣袍上勾來的草葉,解釋道:“晚輩一心問道,奈何靈竅不開,聽聞著蒼覺山乃仙氣聚集的福祉寶地,故而才來此,想尋得一二分造化。”
“那感情巧。”小道童口之心快,就像說他們便是修道之人。
被玄清子一聲咳嗽給阻止。
謝鶩行仰頭望向聳入雲端的山巒,拭了拭額頭的汗,對玄清子告辭,“多謝老先生指路,晚輩就不多叨擾了。”
玄清子做事一項隻憑是否有眼緣,這後生恭謙有禮,讓他看得倒也順心,“我與小徒也要上山,你就跟著我們走吧。”
謝鶩行大喜過望,“如此就太謝過老先生了。”
玄清子擺擺手,讓他跟著自己走。
翻過一座山頭,等爬上最高的峰巒,天地一片開闊,謝鶩行站在崖邊,垂睫俯瞰著腳下的雲海,“果然是集天地靈氣的好地方。”
崖邊種著大片的草藥,謝騖行問:“這些都是老先生種的?”
玄清子點點頭,從道童身上的背簍裡取了把鋤頭,一邊檢查草藥的長勢,順道鬆土。
謝鶩行就這麼看著他枯燥反複的動作,直到注意到他在一處山坳前留停的時間明顯長於彆處。
洞悉的黑眸輕眯,看出地上的乾枯的鬆葉有被翻動過的痕跡,謝鶩行抬步走過去,用腳撥開枯葉。
走在一旁的玄清子連聲阻止,“使不得使不得。”
已經被踢開的枯葉下露出的一株通體盈透似冰晶的花,玄清子緊張的蹲下來檢查,見花沒有損傷才鬆出口氣,不滿的朝謝騖行道:“你這後生,留心著點。”
謝鶩行風淡雲清的頷首,“原來是找到了這株欞魄花,難怪你守在這不肯走。”
玄清子聞言目露狐疑,“你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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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子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人是宮裡來的,他冷哼著站起身,“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到我?做夢。”
“是麼。”謝鶩行不置可否的抬眉,“欞魄十年破土,十年長成,極為罕見,可惜了。”
謝鶩行說著抬腳照著欞魄踩去。
“慢著。”玄清子盯著那株欞魄額頭上冷汗浮起,“你知道這欞魄有多難得,還敢毀了它!”
“我是知道。”謝鶩行悠悠點著下頜,一雙烏眸無害帶笑,“不過我有的是時間去尋下一株,就是不知道老先生還等不等的起。”
玄清子怒不可遏,臉漲成豬肝色,“你敢毀了它,我就自儘於此,看你回去如何向皇上交代。”
謝鶩行像是聽進去了,把腳收回。
還不等玄清子鬆出口氣,衣領忽然被一把揪起,整個人被拎著腳下懸空,身體已經半懸在了懸崖外。
他雙眸驚懼瞪出,渾身冷汗直流,山崖處卷起的風刮在他臉上,將血色全都刮了個乾淨。
“少了你一個玄清子,我再去尋一個便是,玄方子,玄玉子……”謝鶩行看著他,偏頭咧笑,“你不會真以為能威脅到我?”
一旁的小道童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看著命懸一線的師父,衝上去想要救人,卻被暗處躍出的西廠番子一把控製住。
押著推到了謝鶩行麵前,“千戶。”
道童滿眼驚恐身體打著哆嗦,對上謝鶩行睇來的目光,登時一個激靈。
“來,你告訴我,你師父若是剃了須,稍微變了模樣,是不是也請有可原?”謝鶩行問得認真,如畫的眉眼被山間的霧氤氳的淡漠寡涼。
他是真的會殺了玄清子,找人取而代之。
這個認知讓原本有恃無恐的玄清子徹底慌了神,謝鶩行嗤笑著將人拽回來,用皙白的玉指輕撫平他被攥皺的衣領,“依我看,老先生現在就隨我下山如何?”
玄清子氣喘如牛,反駁的話已經不敢再說。
謝鶩行又吩咐,“將這株欞魄連同其一仗範圍內的泥都挖出來。”
“你要乾什麼?”玄清子急了。
“老先生稍安勿躁,我會幫你好好養著這欞魄,也算對方才的冒犯賠禮。”
分明是威脅!玄清子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你這閹黨,活該斷子絕孫!”
謝鶩行蹙了蹙眉,“帶走。”
*
三月初一,春闈殿試,一清早端門外的長街上就已經圍滿了等著看禦街誇官的百姓,後擁前遮,喧鬨鼎沸。
直到看到一行西廠的番子過來,百姓才自動讓出道路。
吳勇拉著韁繩騎馬來到馬車外,低聲問:“大人,我們是先回西廠還是。”
清淺簡短的兩個字從馬車內傳出,“進宮。”
謝鶩行這一趟去蒼覺山,哪怕路上一分不耽擱,也花去了半月功夫,自那日在湖邊差點失控,他已經整整半個月沒有見到小公主了。
原本平靜地呼吸有一瞬的紛亂,擱在扶手上的小臂繃緊,而後又緩緩鬆開,薄抿的唇角及不可見的扯了扯,方才被壓抑的思念竟又險些脫困。
行過端門,謝鶩行便下了馬車往宮中走去,他緩步走在禦道的一側的朝房下,一抹微揚的裙擺印入瞳眸。
謝鶩行輕抬視線,波瀾不興的深眸微動,目光幾乎在頃刻間,糾緊了角樓上那道憑欄倚立的身影。
小公主怎麼會在此處。
纖柔的眉眼生盼,閃著細銀的裙裾被風吹散,似是在翹首盼著什麼。
謝鶩行沉寂的思緒不受控製的複蘇蕩動。
然而很快,他那些卑微的期冀都落了空。
禁軍高舉旗牌鳴鑼開道,儀仗隊從金鑾殿外的月台上走出,禮部吏部官員手奉聖召,走在儀仗正中央的,是一身緋袍,春風得意,風光無兩的新科狀元郎。
角樓上賀蘭婠興奮的扯了扯霧玥的手,“出來了,快看。”
底下烏泱泱的都是人,霧玥用手撐著欄杆,把身子探出許多才看到了最中央的狀元郎,禮官牽來係大紅色綢緞花的金鞍紅棕高馬。
風度翩翩的狀元郎騎在馬上,耀眼的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抓了過去,無人不感歎狀元郎一表人才,龍章鳳姿。
“你可聽到念的名字了?”
賀蘭婠剛問完,就聽吏部官員唱道:“陸步儼,殿試一甲第一名。”
聽到禮官唱出新科狀元的名字,不說賀蘭婠,就連霧玥都瞪大了眼睛,竟然真的是她那日押綢花押中的考生,陸步儼。
眼前的禦街誇官有多光鮮,就襯的謝鶩行是又多麼的陰暗不堪,他就好比是爛泥裡掙紮的人,也敢肖想皎潔的月。
小公主此刻望著旁人的目光有多漂亮,他眼底的冷冽就有多濃。
在一片耀目的豔陽之下,霧玥注意到立在昏暗陰僻處的熟悉身影。亮光被屋簷遮擋的就斷在他腳邊,一切都熱鬨仿佛都與他無關,周身隻有驅不散的孤寂。
霧玥眸光卻是一亮,謝鶩行回來了!
那日分彆後她才知道謝鶩行要離京去蒼覺山的事。
她立刻就後悔了,自己為什麼不與他說幾句話,這些日子她其實一直惦記著他,希望他能順利把事情辦好。
這會兒見人終於回來了,霧玥也顧不得生氣,然而笑意還沒掛到唇邊,謝鶩行就已經低下目光,邁步離開。
霧玥眼中流露出迷惘,他明明也看到她了才對。
她抿住唇瓣,盯著謝鶩行的背影,把粉腮氣呼呼的鼓起,不和好就不和好。
賀蘭婠還在她耳邊喋喋誇讚著陸步儼,霧玥已經沒有了心思去聽。
*
謝鶩行將玄清子帶去麵見了元武帝,才回到西廠。
仲九等在內堂,看到謝鶩行進來,迎
上前道:“大人回來了。”
此次請回玄清道人,應是立功一樁,仲九卻見謝鶩行渾身都帶著股壓抑陰鬱的沉沉之氣。
“大人可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謝鶩行彎唇勾出的笑意不帶一絲溫度,怕是永遠無法順心,方才那一幕讓他徹底清醒,他的小公主應該活在光明裡,離他這樣人越遠越好。
*
殿試之後,聖上賜新科進士瓊林恩宴,除去官員外,王公貴女也有到場。
其中不少人都存了相看的意思,未出閣的女兒家想在瓊林宴上為自己覓個如意郎君,官員則還有挑選培養自己黨擁的意思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