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個閉門羹。
張嬤嬤的臉,由白變紅,紅到發紫。
站在旁邊,目睹了一切的懷櫻,微微吸上一口氣。
關了門,兩人都沒有在意門外的仆役。
尹問綺自覺地把床上的一床被子,抱到一旁的小榻上。
這張小榻,他在給公主做新房的時候,已經嘗試的睡過了,還根據自己的習慣換了好幾張,如今這張,便是他睡著覺得挺舒服的。
他把被子在自己的小榻上鋪好,一回頭,就見公主若有所思地坐在桌子旁。
“公主?”他疑惑道。
元觀蘊抬頭:“明天就要進宮了。”
“嗯!”
元觀蘊不耐煩聽張嬤嬤關於進宮的聒噪,卻不代表他不重視明日。
這或許是他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唯一的進宮機會。
也是唯一的見黑娘的機會。
他希望見麵的第一眼,便能讓黑娘安心,讓黑娘明白,出了宮的他,過得很好。
現在確實很好。
宮中時候,想要看本書也難;出了宮,卻想要多少書,就有多少書。
還見到了個南楚遺民。
很明顯,今日儘心替他解答書籍的士庸,便是個典型的心向南楚的遺民。
這個遺民,頗有見識,雖口口聲聲自己不是南楚人,卻在他第一天到尹家的時候,連多觀察兩回都等不及,立刻便要和他相認了;又在他將“南楚”的“南”去掉後,連情緒都有些控製不住。
依然意外的簡單。
贏得他們的好感,一點都不難。
這樣,想要獲得其的幫助,也不會太難。
具體要獲得什麼樣的幫助?目前元觀蘊隻能想到把士庸從尹府挖到公主府,先教他讀書,給他解答問題。
更多的,他暫時沒有想過。
但他還是確定,公主府、尹府雖好,不是久留之地,自己未來還是要帶著黑娘走的。
隻靠自己走,到時恐怕依然是狼狽的。
靠尹家走,更不可能。
或許,應該發展一些和他立場一致的人,到時幫助他……
比如,南楚遺民。
紛紛的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元觀蘊沒有忘記同處一室的尹問綺。
他道:“駙馬……知道怎麼打扮,能讓人感覺你過得很好嗎?”
咦!
尹問綺雙眼突地一亮。
這道題,我會啊!
我不止會,我還很想答。
他立刻把公主拉回衣帽間,再一次將衣帽間的所有櫃子都打開。
因為這次是晚上,所以天窗沒有開,但點起了燈。
燈火竟也藏在天花板處,抬頭望去,便似天上的星焰,潛入室內。
隻元觀蘊抬頭的一會功夫,尹問綺已經刷刷刷將明日整套行頭,都挑好了。
公主回宮,有品級禮服。
但是首飾鞋子,自己準備,重要的功夫,便下在這上邊。
尹問綺給元觀蘊挑了雙綴東珠的鞋子,和一雙綴紅寶的鞋子。
他詢問元觀蘊:“公主明日回宮,還是要戴這個頸飾嗎?若是上下和諧,用紅寶的鞋子比較好,但是時下好珍珠少,公主穿著珍珠鞋,大家自然就知道公主過得好了。”
元觀蘊自然要戴母親留下的頸飾。
他不在意和諧,隻在意貴重,毫不猶豫選擇了珍珠鞋。
於是尹問綺又從首飾中,精心挑出一根鳳凰主簪。
這根鳳凰主簪,鳳翅上有拉絲工藝,風一吹,金絲簌簌,好像鳳凰羽毛在迎風顫動。鳳口處,更垂銜一枚碩大的、渾圓無暇的黑色珍珠。
握著鳳簪輕輕一轉,黑珍珠便轉出濃翠欲滴的孔雀綠來,隻此一看,便隻此珍珠絕對為稀世珍寶。
元觀蘊對尹問綺挑的東西都很滿意。
他隻做了一點補充,他又挑出三五根珍珠簪子,一同放在這兩樣東西旁,說:“行了,就這些。”
之前還沉浸在珍珠美麗中的尹問綺,看著麵前過量的珍珠簪子,突然之間,開始擔憂。
他想起了自家妹妹。
尹梵蘿也是,但凡出行,恨不得套上十件以上的首飾在身上。
而每次看見尹梵蘿那金光閃閃的模樣,他就感覺眼睛有點疼,偏偏每次和妹妹說,妹妹完全不睬他,隻是“哼——”。
公主……公主不會和妹妹見了一次之後,審美也被妹妹帶偏了嗎?
等他們從更衣室裡出來,洗漱間,尹問綺在擔心這個;上了榻,尹問綺在擔心這個;睡夢間,尹問綺還在擔心這個。
夜深人靜。
本該熟睡的元觀蘊,悄悄起身。
他借著月光看一眼尹問綺,確定對方睡著之後,重新進入更衣室內。
他把一樣東西,放在簪子旁邊。
不是彆的,正是他從宮中帶出來的磨刀石。
他將這些簪子,挨個放在磨刀石上,摸著黑,逐一磨,一直磨刀那簪子的尖端,哪怕在黑暗中,也因鋒銳而閃爍出冰寒的光芒後,才滿意的收回磨刀石,又回到床上。
這次,他安心睡了。
同樣的夜深人靜。
公主府書房之內,好不容易,終於弄完了書房的唐公公,搖搖晃晃,坐倒在地上。
他口乾舌燥,頭暈目眩,遣人說:“去,去,看看張嬤嬤在乾什麼。”
那人跑出去,好一會後,才跑回來,對公公說:“張嬤嬤嚷著頭疼,早早睡了。”
唐公公一聽,便知道昨日這趟去尹府之旅,張嬤嬤也沒得到好,估計也是被折騰的不輕,便如現在的他一樣。
想到現在的自己,又想到沒掀車簾的駙馬,又想到理所當然的寸金,又想到這一整間房不能錯亂順序的書。
這一次,他不再憋著心裡的冷哼。
重重一哼——
沒哼出來。
累得連哼都哼不出來了。
隻是一聲老黃牛筋疲力竭的噗氣。
翌日,一切準備停當。
元觀蘊與尹問綺在太極宮中見到了皇後。
宮廷冰冷的紅牆金瓦,依然冰冷;太極宮中的成設,如同上次;皇後似乎也沒有什麼改變,一眼看去,並不多麼奢侈,隻穿著一件舒適的家常衣物。
她臉上的微笑,也還是那麼的端莊文雅。
元觀蘊與尹問綺規規矩矩地向皇後行禮問好。
等他們落座,皇後照例問他一些“過得好不好”、“習不習慣”之類不痛不癢的問題。
“都好、都習慣。”元觀蘊這樣回答著。
聖人沒有出現,他不意外;皇後沒有發現尹問綺的容貌和畫像上的不一樣,他也不意外,可能尹問綺的畫像送上來,帝後根本沒有打開過目過吧。
所以現在才如此自然的交流著。
一種可笑的怪誕。
他的心思已經像小鳥一樣,從這尊貴的宮殿飛出去了。
飛過太極宮、飛到掖庭,落到自己曾經的小院那株梧桐樹上,在樹葉的間隙裡,尋找黑娘那梳洗的身影。
“那就好,聽聞你過得好,母親就開心了。”皇後這樣說,“黑娘,給公主與駙馬奉茶。”
元觀蘊一愣,他腦海中的小院、梧桐、黑娘,迅速消散。
他看向進門處,看見他記憶中的,熟悉的影子出現了。
黑娘。
黑娘在皇後的宮中?!
他定定坐在位置上,皇後臉上的笑容,在他眼中,再次變得玩味、戲謔。
他猛地握緊放於膝上的雙手,手背青筋暴突。
為什麼?
他拜托梁昭儀將黑娘安排在小院周圍灑掃花木,黑娘為什麼會在皇後宮中?
憑什麼?
皇後憑什麼留下黑娘,又把黑娘扣在自己的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