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2 / 2)

怕就怕……

徐首輔抬頭問許庭深:“先前讓你找人去荊州查趙凜老底如何了?”

許庭深:“這個趙凜底子倒還算乾淨,農戶出生,自幼喪母,父親也在荊州鼠疫後死了。早就和家裡斷了親,繼母不久前也過世,有個斷腿、纏綿病榻的弟弟,估計也快死了。在長溪還有個開酒樓的妹妹,再有就是他女兒了。沒挖出任何可以鉗製他的……”他頓了頓,突然又道:“但我們的人發現了個可疑的人,暫時還不確定身份,我讓屬下把人押送回京都,不日就能到。”

長久的沉默後,徐首輔朝齊銘道:“準備準備吧,明日一起去上朝。”一切都透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架勢,隻怕不能夠在賦閒在家了。

齊銘困惑:“不是說要晾一晾皇帝嗎?”

徐首輔深吸一口氣:“再晾下去隻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待會老夫讓人把徐府失竊,丟失私章的事傳出去。明日一早,你們同老夫一同上朝,讓皇帝嚴查盜竊之人。”

若是私章丟了,有人偽造什麼信件也就說得過去了。

隻是當天不湊巧,城南一座廢棄的宅子裡突然傳來嗚咽聲,門口的石獅子眼角也流出血淚,許多百姓跑去圍觀。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個事,徐府遭賊一事完全被掩蓋了過去。

鬼神一事總要叫活人更容易引起百姓的興趣,任憑徐府的人如何宣傳自家失了多少珍寶也沒人搭理他們。甚至有人說起時還道,不會是和城南的宅子鬨鬼有關吧?

翌日一早,百姓再去看,發現城南廢棄的宅子大門上寫了個大大的‘冤’字。

徐首輔穿上官服出門時,聽到這個消息,隱沒在袖子裡的手開始發顫,整個人渾身冰冷:城南那座廢棄的宅子他再熟悉不過了!

是他老師,前馮首輔的宅子。

當年他曾無數次去過,還曾在哪留宿過。

他惶恐,不再去想趙凜偷盜私章一事,開始想城南鬨鬼的事。

他是絕對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的,若是真有鬼,估計被他害死的人能日日纏得他不得安寧!

那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了!

巍峨皇宮薄霧重重,徐首輔在前,許庭深和齊銘在後,三人身後跟著一眾徐黨官員。與六部一黨的官員,齊齊聚到了大殿石階前,互相對峙。

陸尚書叉腰挺胸,最先開口嘲諷:“徐首輔這是被嚇來上早朝了?嗬嗬嗬,城南鬨鬼,隻怕這鬼找的是你吧?”

齊銘脾氣爆,當場就懟了回去:“胡說八道什麼?也不知是哪個孫子在裝神弄鬼!”

雙方劍拔弩張,早秋的風吹起諸位大人的官袍。

大理寺卿邢大人大步而來,他身後還跟著多日未出門的趙祭酒。

徐首輔眼睛微眯,整個人都警覺起來:趙凜這廝誤導他,分明就和他的死對頭邢大人無比熟悉。

他大概猜到他們想乾嘛了。

徐首輔眸子陰沉,眼裡已經有了強烈的殺意!

大殿的門吱嘎一聲開了,大太監手持拂塵,高聲唱著開朝。諸位大臣分三派魚貫而入,跪下三呼萬歲。

老皇帝喊了平身後一眼瞧見最前麵的徐首輔,對趙凜不禁又另眼相看。

徐首輔抬起步子正要先發製人要求徹查徐府被盜一案時,他左後方的大理寺卿邢大人突然上前兩步,把他撞開,砰咚一聲跪到禦前,高聲道:“皇上,臣懇請替前馮首輔翻案,馮首輔冤枉啊!”

他話一出,老皇帝臉就沉了下來,整個朝廷官員嘩然。

徐首輔、齊銘、許庭深三個人都麵如土色。

老皇帝喝道:“案子都結了,怎麼就要翻案?”這案子是皇帝親自督辦的,如今要翻案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龍庭之聲震耳欲聾,邢大人不為所動,重重就是三個響頭:“昨日馮家廢棄府邸有人嗚咽,門口的石獅子無故流出血淚,大門上更是寫了個大大的冤字!皇上,前馮首輔有冤!”

“徐首輔因一己之私陷害恩師,令他被萬人唾罵,含恨而終!前馮首輔有冤,臣懇請翻案!”

六部的幾個老狐狸一聽矛頭指向徐首輔,立刻明白機會來了。

紛紛跪下,磕頭:“皇上,昨夜前馮首輔廢棄的屋子鬨鬼一事我們也知曉,定是有莫大的冤屈啊!還換皇上替前首輔翻案,還馮首輔一個公道,還當年慘死的百姓一個真相!”

“皇上,石獅涕淚,鬼魂喊冤,不得不查啊!”

“皇上,當年之事確實太過草率,臣請求給馮首輔翻案!”

“臣複議!”

“臣複議!”

“……”

不過頃刻功夫,整個朝堂跪下去了一大片。

老皇帝擰眉,想嗬斥,卻又嗬斥不出口。

齊銘脾氣暴躁,上前一步跪下,嗓門大得像打雷:“皇上,當年這案子證據確鑿,僅憑一些鬨鬼的傳聞就翻案委實太過荒唐,臣覺得不妥!”

他一跪下,徐首輔一黨也紛紛跪下:“皇上,徐首輔說的在理,確實不妥!”

“不過是有人裝神弄鬼,皇帝定的案,怎麼能說翻就翻!”

兩派爭得不可開交。

一直沒說話的徐首輔往前一步,跪到邢大人並排的位置,朝著皇帝鄭重一磕頭。然後背脊筆直,清傲的抬頭麵對聖顏:“皇上,再討論要不要翻案前臣想讓諸位大人見一個人。”

六部的人看向他,不知道他要賣什麼關子。邢大人蹙眉,趙凜右眼皮莫名的開始不住的跳動。

老皇帝私心裡是不想翻案的,不說這案子是他定的。翻案了對他沒有半分好處,反而會有人說他薄待功臣,說他不是明君。

聽徐首輔這樣說,立刻問:“什麼人?”

邢大人插話:“皇上,我們現在說的是替馮老翻案一事,徐首輔這是心虛,故意轉移話題!”

徐首輔側頭瞧他:“邢大人,老夫並非轉移話題。這個人就是和天禧十九年貪汙案有關!”

朝堂上議論聲此起彼伏,都不知道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肅靜!”老皇帝高聲道,“人呢?把人帶上來吧。”

徐首輔看向許庭深,許庭深朝皇帝一拜後道:“皇上,人被都察院的人押在皇宮外,煩請派人去通傳,把人帶過來。”

老皇帝朝大太監看了一眼,大太監會意,小碎步穿過滿朝文武往大殿外走。朝守在外頭的禁衛軍統領囑咐了幾句,禁衛軍郭廣陵想了想,招來守在不遠處的霍星河和薑子安,讓他們二人去宮門口一趟。

所有人都在靜靜的等待,趙凜右眼皮越跳越快。足足一刻鐘過後,終於聽見外頭有小太監通傳。

眾人齊齊往大殿外看去,人還未到就聽見一陣鐵鏈拖動的叮當聲,緊接著一個蓬頭垢麵,清瘦佝僂的人逆著光緩步跨進大殿。

太陽有些晃眼,眾人一時間沒看清楚他的麵容。隻看到他手上腳上帶著的粗壯鐵鏈,以及身上一件洗得發白的道袍。

趙凜右眼皮終於不跳了,眼眸卻應為震驚略微放大,緊接著手上的笏板幾乎捏碎。押送對方進來的霍星河摁住刀柄的手也在顫抖,極力克製住不亂動。

等那人往前走進,抬頭直麵天子時,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暴漏在所有人麵前。

新進的官員可能不認識他,但跪在最前麵的六部幾個老家夥生生嚇跳了起來。指著他結結巴巴的道:“馮,馮,馮首輔……”

“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高台之上的老皇帝一個沒坐穩,幾乎從龍坐上跌下來。還是吳大總管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才穩住。他渾身都在顫抖,指著已經跪在邢大人身邊的人,嘴唇哆嗦:“你,你是人,是鬼?”

高台上下的人重重一叩首,腳鏈和手鏈撞擊在冰冷的金磚之上發出叮當脆響。他再次抬頭,眸光中無悲無喜,聲音高遠平靜:“罪臣馮元德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是活的!

朝堂上所有認識前馮首輔的人驚嚇過後都炸了!

十幾年前斬首的馮首輔居然活著!

這就不是翻不翻案的問題了,這是欺君的問題!

六部才因為可能打垮徐首輔興奮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穀底:這人怎麼就還活著!

邢大人已經驚得說不出話,愣愣的看著身邊的人!

等反應過來後所有人都看向高坐之上的皇帝,這個時候的皇帝已經從驚嚇中慢慢回神。意識到下麵跪著的是活人,臉色一點一點變得難看起來,最後轉為鐵青。

喝道:“馮元德,你居然還活著!說,當年是何人幫你欺君,幫你假死!”這簡直是在挑戰他的皇權。

此刻已經沒有人記得要翻案的事了。

跪在最後左後方的趙凜擰眉: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徐首輔這個老狐狸居然在這個節骨眼找到了權道長!

即便如此,他也休想把翻案一事就這麼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