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瓢潑大雨澆淋著氣勢恢宏的燕王府。
一批身材精悍的錦衣衛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潛伏在王府牆外的深巷裡,等待上級發布行動指令。
雨聲喧囂,有人等得枯燥,想起上頭交代下來的事,開始竊竊私語。
“你們說這燕王妃究竟有多美?能叫萬歲爺惦記這麼多年?”
燕王在封地謀反,遭人告發,聖上命錦衣衛前來拿人,並發下密旨,要求把燕王妃毫發無損地帶回京城。
據說在數年前,聖上、燕王為爭奪燕王妃鬨得一度難看,最後要不是為鞏固皇權,應對權宦馮敬忠,聖上恐怕不會甘心讓燕王娶走佳人,改冊封劉氏嫡女為後。
有人想了想,反問:“你見過最美的女人有多美?”
那人便想起秦淮河畔的花魁來,說道:“明眸皓齒,玉色仙姿,耀如春華,姣似秋月!”
“嗯,找十個這樣的加起來,大概便是了。”
“十個?一個就能把金陵城的老少爺們迷得神魂顛倒,十個加起來,那見著她的男人還想不想活了?”
“就是,知道的以為你是說燕王妃,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說道哪個話本裡的狐狸精呢!”
眾人哂笑。
便在這時,深巷那頭走來一道高大人影,眾人忙噤聲,齊聲喊“頭兒”。
夜雨滂沱,來人皂靴踩過地磚上的積水,腰佩繡春刀,一襲飛魚服,薄唇深抿,鼻梁挺直,鬥笠底下藏著一雙鷹似的丹鳳眼。
來人正是錦衣衛指揮使——齊岷。這一行人的頂頭上司。
跟在他後麵的則是千戶大人辛益,這一趟北地之行,辛益是副官。
“玄林軍過來了,都打起精神來,彆誤事!”
“是!”
眾人頷首應下辛益交代的話,不敢看齊岷,等人走出深巷後,整齊地長籲一口氣。
“誒,你們說,一會兒頭兒看見了燕王妃,還會是那張閻王臉不?”
“不然,上前給王妃笑一個?”
“那可更瘮人了。”
眾人捂嘴低笑。
有人聳眉道:“頭兒是什麼樣的人,你們心裡還沒數?上回在教坊司辦案,人姑娘都光條條地倒在他懷裡了,硬被他扔木頭一樣地扔了出去。要我說,這燕王妃再美,在頭兒眼裡,多半也隻是一根順眼些的木頭。”
“那是辦案,頭兒就是想也沒工夫啊。再說了,那些女人是木頭,燕王妃也能是木頭?”
“就是,頭兒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我就不信還真能心如止水,坐懷不亂。這次看見燕王妃,指不定跟咱們一樣兩眼發直,挪不動腳呢?”
“行,那咱們今兒就賭一賭,如何?”
“賭就賭!”
“……”
眾人爽快答應,押完賭注後,巷口傳來哨聲,行動開始了。
*
箭網劃破雨幕,倒戈的玄林軍率先突破防守,助錦衣衛攻入王府前廳。
聞汀齋外,雨聲震天,燕王坐在筵席裡,擁著美人觀看席前的歌舞。
有侍衛匆匆趕來,稱錦衣衛已帶著玄林軍衝殺至文心堂前,再不逃,就當真來不及了。
燕王不為所動,漠然地看著席前驚慌失措的伶人們,命令他們繼續歌唱,起舞。
美人在懷中垂淚,淚水滴在燕王手背上,他也恍如不覺,目光凝在筵席前逐漸模糊的麵孔裡,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些瑣事,眼底蔓延開譏諷的冷笑。
鴆毒在體內發作,燕王能感覺到那種鑽心的疼痛,以及,有黏膩的血滾出喉嚨,正順著嘴角往下流淌。
不久,齋外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弩*箭在夜雨裡飛射,一位起舞的舞姬被流箭射中,倒在人群裡。
眾人大驚失色,亂成一團。
美人噙淚看向懷裡的燕王,撫闔他雙眼,擦掉他嘴角的血,轉頭看向簾外。
夜雨瓢潑,一行人穿過冰冷雨幕,仿佛從地獄裡走來的修羅。
美人冷哂,拿起案上的鴆酒,一飲而儘。
“糟糕!”
錦衣衛裡,一人大喊一聲,衝上前打落美人手裡的酒盞,然而探手一觸鼻息,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