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歡笑,胳膊搭著窗沿,下頜枕上去:“昨天,我看見大人的身體了。”
齊岷眼神一峻,看過來。
虞歡雙眸清澈:“大人受過很多傷。”
虞歡不是問,而是陳述,語氣裡沒有平日的狡黠。
齊岷看四周一眼,前後的錦衣衛離得不近,都在專心策馬前行,他淡然回:“嗯。”
虞歡感慨:“那走到今天,一定很不容易吧?”
齊岷不答反問:“王妃想說什麼?”
樹林茂密,四周鳥語啁啾,馬車壓著微軟的泥土碾過去,虞歡看著齊岷,問:“是因為不容易,所以不敢嗎?”
齊岷凝眸。
虞歡並沒有說是不敢做什麼,可是齊岷聽得很明白,她是在問他,是不是因為今天的一切得來不易,所以不敢接受她。
齊岷不由問:“王妃就如此自信?”
就那麼堅定地以為,如果她不是聖上點名要的人,他就會要她?
虞歡似沒想到他會這樣反詰,眉微微一揚。
齊岷:“齊某雖然不才,但也不是饑不擇食。有些事情,寧缺毋濫。”
虞歡眼神一變。
齊岷手提韁繩,策馬行至前方。
春白懸著心跪坐在車裡,聽得“啪”一聲,虞歡憤怒地關上車窗,坐直回來。
“王妃……”春白提心吊膽,先開罵,“這個齊大人目中無人,忒不識趣,咱們以後彆再理他了!”
虞歡胸脯起伏,稍微平複下來後,緩緩道:“他故意的。”
春白:“?”
虞歡:“他是想故意氣我,掩飾他對我的真實感情。”
春白大為震驚。
先前齊岷跟虞歡的對話,前後的錦衣衛聽不見,但春白卻是聽見了的。且不說那句歹毒的“寧缺毋濫”,光是他前麵的對答,就可見冷淡至極,這樣的態度,又能談上什麼“真實感情”呢?
春白苦口婆心:“王妃,齊大人一看就是個鐵石心腸的閻王,您天姿國色,金尊玉貴,何苦讓他來作踐?咱們以後還是不要再去招惹他了!”
虞歡聽得“招惹”二字,眉頭微顰,腦海裡莫名閃過跟齊岷初遇的那個雨夜。
“晚了。”虞歡冷然道,“是他先招惹了我。”
*
晌午,眾人在溪水邊歇腳,齊岷牽馬上前,讓馬飲水的檔口,辛益湊過來,彙報:“頭兒,再往前走兩日,就是登州了。”
齊岷看著溪水裡的倒影,嗯一聲。
辛益有心讓齊岷在登州多留些時日,一則解自己的思鄉之苦,二則幫家裡牽紅線,替齊岷擋掉虞歡那朵爛桃花。略一思忖後,辛益笑著說:“前兩日我給家裡寫了信,剛得到回音,蕊兒知道你要來,高興得一宿沒睡呢。”
齊岷沒搭茬。
辛益顧自感慨:“話說起來,我也有三年沒見著蕊兒了,都不知道這丫頭片子現在是個什麼模樣。上次在信裡頭,她居然說自己被人愛慕,還給那人死纏爛打。嘖,這丫頭,真不知道該說她臭美,還是太招人愛了……”
辛益話裡有話,想試探下齊岷的反應,卻見齊岷看著溪水,神色根本動也不動。
辛益訕訕:“頭兒?”
齊岷回神,問:“東廠那邊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辛益一臉鬱悶,“姓田那廝向來狡猾,沒那麼容易露出馬腳。”
齊岷不多言,吩咐接著查,看馬已喝完水,便伸手牽起韁繩。
“頭兒!”辛益喊住他。
齊岷抬眼。
辛益偷瞄一眼樹林裡的馬車,正色對齊岷道:“這兩日,王妃處處刁難你,是什麼用意,頭兒心知肚明。離京城還有一段路,王妃說不準憋著多少招數,頭兒打算就這樣一直忍下去嗎?”
虞歡撩撥齊岷的事都藏在暗處,眼下窺破的隻有辛益,可萬一後麵東窗事發,就算齊岷真跟虞歡沒什麼,傳到萬歲爺那裡,也足夠他喝一大壺的。
辛益越想越愁,乃是發自內心替齊岷煩憂。
齊岷欲言又止,知道辛益是為自己考慮,坦然道:“她對我並無愛慕之意。”
辛益一愣:“那她……”
“心有不甘,解悶罷了。”
齊岷說完,牽馬要走,辛益追上來。
“那這樣更可怕,不是嗎?”辛益皺眉,戳著胸口,“她要是這裡有頭兒,多少還會顧及你的前程,如今根本沒有,那豈不是想如何胡來便如何胡來了?”
不知為何,齊岷心裡又蔓延開那種莫名的煩躁。
辛益拐入正題:“頭兒,這種事,當斷則斷,眼下不斷,遺禍無窮!”
齊岷不語,身上氣壓在不斷變低。
辛益後知後覺,解釋道:“我知道頭兒跟王妃從始至終都沒有發生什麼,也不會發生什麼,可是比起忍耐,我的確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齊岷耷眼盯著他。
辛益心裡七上八下,最後鼓起勇氣,道:“頭兒有沒有想過……成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