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方家村不大,方伯家位於村東偏僻處,左右並沒有什麼鄰居,可是屋裡突然多了兩個陌生人的事仍是很快傳了開來。
這天午後,方伯的侄兒方大駿剛從屋裡睡醒,正琢磨著傍晚該去哪家蹭頓飯吃,忽聽得外麵嘰嘰喳喳,走出來一看,見左鄰右舍聚在牆角嗑瓜子,聊的竟是他叔家的事。
“當真是一男一女?都是外地人?”
“可不,方二郎中親自看的診,男的一身重傷,說是遭了海盜,女的是他媳婦,一看就是城裡人。總之現在人都在老方家裡住著,住的還是大牛那間屋子呢!”
眾人唏噓。
“說起來,大牛也都走了三四年了吧?”
“是五年了,唉,當初要不是大旱遭災,來了強盜,大牛那樣好的娃兒,也不至於說沒就沒了。可憐老方家老兩口,膝下就這一點香火,如今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算,還要被他那侄兒……”
正說著,忽然給人扯了扯胳膊。
方大駿走近來,掏掏耳朵,吹著耳屎:“幾位嫂嫂說什麼呢?”
那婦人笑道:“喲,大駿來了,正說你叔家的事兒呢。像是來了客人,你知道不?”
方大駿何嘗聽不出這話裡的尖酸味,扯唇:“知道,嫂嫂都知道了,我怎敢不知道?這不正打算去坐坐麼?”
“就這麼空著手去呀?”
“去自個家,帶什麼東西啊。”
方大駿冷哂著,大搖大擺走了。
方伯家在村的最東角,住的是三大間半新的土房,一間是方伯夫婦的上房,一間原本打算給方大牛做新房的廂房,最次那間則是庖廚加庫房。房外砌著土牆,圍有籬笆,裡頭又是喂豬,又是養雞放鴨,彆提有多美滿富足。
方大駿想著上回去吃烤雞的場景,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腳步不由快了幾分。
及至院外,方大駿想起先前聽來的那些話,不急著進,特意繞到牆角,借著土坡爬上牆頭,探脖往裡頭看。
院裡跟往常一樣,雞啄蟲,鴨呷水,小黃狗趴在樹下搖尾巴,不一樣的是,樹蔭裡還坐著個身著綠裙、姿容昳麗的女郎。
方大駿看著那女郎,一時竟呆了。
*
暮雲四合,方伯泊船靠岸,手裡提著一大簍滿當當的魚,正往家裡走,忽被一人攔在岸邊的刺槐樹下。
看見來人,方伯臉色一變。
“喲嗬,二叔今日又是滿載而歸啊。”方大駿笑嘿嘿的,眼睛裡卻沒半點善意,陰惻惻道,“這是打算回去烹魚待客?”
方伯板著臉孔:“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說完便要走,卻被方大駿聳起肩膀一撞,堵回原地。
“全村裡都傳開了,怎麼著,還打算瞞著我?”方大駿環胸冷眼,步步緊逼,“再怎麼說也是一家人,發生這樣重要的事也不跟我吱一聲,二叔,你可不厚道啊。”
方伯不願跟他置喙,轉開頭看向一側。
方大駿微微俯身:“家裡那穿綠裙的姑娘……”
方伯凜然:“那是人家的媳婦,你少打歪主意!”
方大駿挑眉,心知方伯是承認家裡來生人了,惱恨之餘,又倏地升起另一個念頭。
“得,人家的媳婦。”方大駿暫不表露,眼一斜,劈手躲過方伯手裡的魚簍,“那這個總是我的了吧!”
方伯又驚又惱,便要搶回來,被方大駿一把推倒在草叢裡。
“那是我曬了一整日才打來的魚!”方伯顧不上手掌被石頭擦破,恨聲。
方大駿懶洋洋:“知道,可您老的不就是我的麼?”
說著掂一掂魚簍的重量,不屑地瞪方伯一眼,揚長而去。
*
王氏在灶台前燒火,抽空瞟一眼窗外天色,見薄暮冥冥,方伯該回來了,便起身往屋外來看。
這一看便正碰上方伯從院外進來,王氏笑著上前迎接,卻見方伯兩手空空的,便連先前拿走的魚簍都不見了。
“這……”
方伯擺擺手,一臉懨色。
王氏陡然想起一人,握緊雙手:“又撞上他了?可打你不曾?”
方伯不多說什麼,想起方大駿色眯眯地來打探虞歡的事,叮囑道:“叫歡姑娘儘量不要離開家裡,就說村裡不大太平,你也多留神些。”
王氏自然知道方伯為何要這樣交代,想起那人的醜惡嘴臉,悲恨地跺腳。
方伯唉聲長歎,環視一眼自家院落,頹喪地搖搖頭,推著王氏往庖廚裡走了。
晚膳時分,虞歡捧著食盒在堂屋裡夾菜,見桌上並沒有王氏早上提的鱸魚羹,反而又烹了一鍋雞湯,不由疑惑:“方伯今日沒釣到魚?”
方伯訕笑,搪塞說今日運氣不好,夾了一條雞腿進虞歡碗裡:“來,小齊這兩天正在恢複,你讓他多吃些肉!”
王氏也夾來一條雞腿:“歡歡你也是,多吃點,這照顧病人哪,是最累人的!”
虞歡看著碗裡的兩大條雞腿,不知為何,眼圈突然就有點發澀,把兩條雞腿各夾回方伯、王氏碗裡。
“我娘說,好處不能全都讓自己占著,上次的雞腿都是我們吃的,這次該由方伯和大娘吃了。”
方伯、王氏一愣,不及再說,虞歡一笑,抱著食盒走了。
齊岷等在屋裡,見虞歡回來,也為著魚羹的事問了一嘴,聽得虞歡的回答後,卻是微微蹙了下眉。
今日天氣這樣晴朗,方伯又是老漁夫,怎至於運氣差到一條魚都捕不上來?
方伯夫婦早年喪子的事,齊岷是知道的,晚年無子的老人家在村裡會麵臨怎樣的境遇,齊岷大概也有數,想到方伯今日徒手而歸,便忍不住有了一種猜測。
正想著,虞歡已問出來:“你說,方伯是不是被人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