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露用胡語緩緩同他道:“三日後,胡麻巷子裡,另外,要采買的東西都在這張單子裡,你一樣不漏的替我買好,我到時候清點沒錯的話,另有銀錢酬勞。”
男人笑得合不攏嘴,接過司露遞來的單子,牢牢地捏在手中,樸素的臉上掛滿了光彩,有了這筆錢,不日就能娶上媳婦了,他如何不爽利應下。
“好的好的,貴客放心,三日後要我一定一早就去那兒等著。”
司露交代完一切後,又步履不停地趕回集市,回到集市前,她重新穿上那些紫色外衫,神不知鬼不覺地鑽入一處人群熙攘處。
人群中央,幾個光著膀子的年輕男人正在表演登缸雜耍、變臉吹火。
驚險刺激、火舌飛舞。
引得觀眾一陣又一陣的歡呼叫好。
司露亦跟著撫掌叫好,毫不吝嗇地同旁人一樣,將賞錢扔到場子裡,一時間,場上叮叮咚咚,滾滿了錢幣。
“可敦,您怎麼一個人來了這兒?讓我跟格桑好找。”
巴魯率先找著了她,臉上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司露眨眨亮晶晶的杏眼,長睫撲朔,山間靈狐似的,很是無辜。
“人太多了,我本來是想去看套娃的,卻被人擠到了這裡。”
巴魯拿她沒辦法。
司露帶著歉意道:“對不住了,我猜想你們定會來尋我的,所以就站在原地等待了,格桑呢?”
“他把您弄丟後自責不已,我與他分頭找得您,可敦,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宮
吧,我會派人給格桑傳話的。”
巴魯這是不想讓她再逗留此處了,畢竟市集上人太多了,而且方才司露不見一事,他總覺得有些古怪,像是她故意為之的。
司露倒也沒要強留,配合著點點頭道:“今日實在是對不住了,下回我請你們喝酒賠罪。”
“可敦客氣了。”巴魯搖搖頭,婉拒了她。
兩人一路往回走,上了馬車,巴魯想起那個糖人,從懷中捧出來遞給她,已經被擠得變形了,模樣很是古怪有趣。
“對了,您的糖人。”
司露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接到手裡,“還有人樣,倒像是隻猴子了。”
今日計劃順利,她心情很好。
與巴魯和格桑斡旋的第一個回合。
她贏了。
回到宮裡。
暮色已深,用完晚膳。
司露回到寢屋,坐在燈下細細翻看輿圖。
好在上一回輿圖和通關文牒都是貼身放置,沒有因為變故弄丟,而這兩樣東西,恰恰是她逃跑最關鍵所需,旁的東西,丟了都能重新買到,唯獨這兩樣,卻萬萬不能丟。
將手中輿圖打開,司露開始盤算著接下來逃跑的路線。
上一回的線路不能走,已然被呼延海莫知曉,需得改道。
正想著,朱麗進來了,她走近她身邊,悄悄附到她耳畔輕聲道。
“可敦,那藥我哥哥替您尋到了。”
司露心中大喜。
*
邊地,達爾丹王城。
灼灼日光下,吹滿砂礫的高大的城牆閃著細碎粼粼的金光,宛如沙漠中的巨獸,氣吞萬裡、雄偉壯麗。
城外,呼延海莫的軍隊已經叫囂數日了。
三萬北戎兵披堅執銳,黑壓壓看不到儘頭,有種遮天蔽日的氣場。
可達爾丹王並不傻,打開城門就等於送死,所以不管對麵怎麼辱罵,就算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他也不會有一絲動容。
他穩坐王庭坐如泰山。
哪怕守城的將領多次來報,說北戎人欺人太甚,士可殺不可辱,將他們所有將士氣得五臟六腑都要炸了,恨不得領幾隻小隊出城應戰,哪怕與他們同歸於儘,也比忍受著那些辱罵,來的過癮。
庫爾斯有他的打算,若是沉不住氣,達爾丹早亡國了。
他坐在王座上,看著火冒三丈、怒發衝冠的大將軍撒圖,不僅不生氣,還命侍女端來了甜美的葡萄酒。
他不緊不慢斟了一杯地給他。
“撒圖將軍,消消氣,坐下來,陪本王飲酒。”
國主的酒不能不接。
撒圖接過來,仰脖一飲而儘,落下手時沒收住力道酒杯砸在桌上,發出哐當一聲響,他氣鼓鼓坐下來,不甘心道:
“如此實在是太窩囊了。”
庫爾斯不以為意,隻是輕笑,“這就隻能說明,他們翻不出什麼風浪來了,也隻有叫罵這一招了。”
“我們恰恰應該高興才是,絕不能中了他們這麼粗陋的計策。”
聽庫爾斯一席話,撒圖輕輕轉眸,氣消了不少,神思也清明起來,不得不說,王說的是對的,確實是這個道理。
庫爾斯悠閒地抿了口葡萄酒,輕鬆道:“既然翻不出什麼風浪,我們就不需要做什麼,隻需等他們挨不住了,自行撤離便是了。”
隻要死守城門不開,北戎軍最多圍城半月,就會缺少水源補給,收兵撤離。
從前西域女王派佛子帶兵來攻,也是這樣無功而返的。
所以什麼草原狼王、從無敗績,呼延海莫,也不過是個光有一身蠻力的匹夫,徒有虛名罷了。
城外,落日熔金,壯闊雄渾的紅日正隱落至漫漫黃沙的儘頭。
呼延海莫一席鎏金寶甲,長翎鑲玉盔甲下,一張五官深邃的臉龐,英俊不凡。
異瞳裡流轉著漫不經心的光輝,仿佛一切都在股掌之間。
他悠閒地靠坐在王鸞金車之上,把玩著手中的銀質蛇戒,一直派人叫罵到日暮才回。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卻久久不下令攻城。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達爾丹城固若金湯,若他硬攻,隻會白白折損兵力,得不到半點好處。
而他的目的,隻是要讓庫爾斯以為他彆無他法,從而放鬆警惕。
是夜。
呼延海莫有了新動作。
他命人在達爾丹城的西側建起了高壩,並搭建了神壇,打算向天神祈求大雨,好用水攻,來淹城。
庫爾斯聽到消息後,笑得大牙都快掉了。
拍著桌子笑得渾身都在抖,對大將軍撒圖道:“那呼延海莫難道是從小喝狼奶壞了腦子,此計若成,三年五載都要過去了。”
大漠本就少甘霖,呼延海莫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簡直於城中的無知小童無異。
撒圖笑得沒了脾氣,“看起來,我從前真是高看他了。”
*
呼延海莫壘石築壩的消息不脛而走。
還傳到了毗近的西域王庭。
西域宮廷中,王殿的燈火徹夜未眠。
女王身著金線編織、流光溢彩的王裙,頭戴光彩奪目的紫金蓮冠,鳳目冶麗,蛾眉宛轉,朱唇明潤,身姿窈然,宛如綻放午夜的幽曇,滿身都是說不出的異域風情。
她對著莊然立在王座下的佛子安羅,問道:
“國師,呼延海莫此舉,你如何看?”
安羅手持佛珠,麵容清俊,身姿朗逸,身著一席紫金袈裟,風韻天成,遠遠看去,目似蓮,唇似月,纖塵不染如一尊讓人瞻仰的佛陀。
他抿了抿唇,淡淡道:“女王不必憂心,他不過是故弄玄虛罷了。”
呼延海莫在草原上名聲大噪,絕對不會是如此愚昧之人。
女王走下台階,眉目間染上有些憂心。
“國師,你說他會不會有可能真
拿下達爾丹?”
安羅麵色依舊淡淡,宛若山嶺之巔的白雪。
“就算他真拿下了?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也威脅不到您和西域的。”
以呼延海莫的戰力,倒是真有可能攻下達爾丹。
當年他領兵去攻達爾丹的時候,一來兵力太少,二來遇到了極寒天氣,寸步難行。
女王不解,問他:“為何?我總覺得他的野心遠比從前曆代的北戎王都要大得多。”
因為追問,女王不知不覺靠得他很近,連身上淡淡的紫葉檀香都能聞到,撲朔纖長的睫羽黑壓壓的撲朔著,求知若渴的鳳眼裡更有燦燦的華光,極是光彩動人。
安羅手中佛珠輕撚,無聲往後退了一步,他清冷的嘴角勾起寡淡的弧度,寬慰著他的女王。
“放心,哪怕他真的拿下達爾丹,也不會輕易劍指西域,他隻會,來求找我們合盟。”
*
北戎王庭。
一連幾日,司露都沒有出宮。
因著上一回在集市上走丟了的事,她讓格桑和巴魯失去了信任。
她知道,一段時間內若是再出門,很難讓他們方鬆警惕,他們定會形影不離地盯緊了她,再不讓遠離一步。
不過,司露早有準備好了後手。
這一日,風輕天淡,是個值得出遊的好日子。
畢竟司露是主他們是仆,且一月四次的機會還沒用完。
哪怕格桑和巴魯再心不甘情不願,也沒有理由拒絕她的出宮的要求。
所以司露高高興興地出宮,身後卻跟著兩個愁眉苦臉的侍從。
司露帶著二人去了酒肆,說要請他們喝酒,以賠上次走失,讓二人擔心的罪。
精明似巴魯,自然不願意喝,而格桑也不傻,知道這位王後心思頗多後,也是吃一塹長一智,留了心眼,推脫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