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起滿地黃葉,司澧站在庭院中,盯著眼前的呼延海莫,眼神突然變得淩厲無比。
“這可是你說的,那就休怪本侯手下無情。”
“來人,取我寶劍來。”
他毫不留情地下了令,從侍從手中接過遞來的寶劍。
呼延海莫始終筆挺地跪著,沒有半點神情的變幻,坦然地麵對這一切。
噌——
寒光陡現,司澧猛地舉起手中長劍。
幾l乎是沒有遲疑的,朝著呼延海莫的脖頸劈砍了過去——
“父親——”
一旁的司楠看得膽戰心驚,失聲驚呼,伸手想要阻止。
好在,慘劇並未發生。
刀鋒堪堪停在了呼延海莫的脖頸之上,貼著他麥色的皮膚,分毫不差,一縷長發被鋒利的刀刃砍斷,隨風飄曳,緩緩垂落在地。
這千鈞一發之際,呼延海莫並未閃躲分毫,他甚至,連眼睫都沒有抬一下。
哪怕那刀鋒隻要再靠前一寸,便會劃開頸項,取下他的首級。
司澧立在原地,執劍的手頓在空中,眸光閃閃爍爍,不知在想些什麼,眼底似有隱忍,矛盾,以及各種複雜的情緒。
見父親收住了劍,司楠稍稍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不過經此驚險一幕,他對呼延海莫算是徹徹底底改觀了,發自內心地信任了。
他此刻,完完全全相信,呼延海莫對小妹,是付諸真心的。
想必父親,也會為之動容了。
“哐當。”
果不其然,司澧扔下了手中的長劍。
長劍落地,發出一聲脆響,鳴聲嗡然。
司澧方才本就是試探,但呼延海莫的表現,著實將他堅如磐石的一顆心打動了。
不論立場如何,他對她的女兒,是真心實意的。
並且,這世上恐怕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為女兒做到如此,敢做到如此了。
況且,還有司安,她這麼喜歡她的父親,他怎能殺了他的父親,叫她傷心?
再者,便是對他父子的兩次救命之恩。
呼延海莫緩緩抬起頭,看到司澧長歎著:
“罷了,本侯不殺你。”
“你走吧,但往後若是再遇見,本侯定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
深秋轉眼過去,長安城迎來了冬日。
第一場冬雪飄零時,滿城銀裝素裹、遍地霰雪皚皚。
這個冬天,備受百姓爭論之事,莫過於司家父子入獄一事。
此事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街頭巷尾,人聲載道。
因涉嫌打殺宮中禦林衛,司家父子被聖上罰入了大理寺詔獄,但百姓們卻堅信司家父子清白蒙冤,多日來為其奔走呼號,跪在大理寺門口為其請命,將此事的動靜越鬨越大,上達天聽。
民怨傳至宮中,李景宴這才慌了,他自
知如此做,已引得民情激憤、失了民心,但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隻能一不做、二不休,儘快手動,遂喚來徐遠,將配製好的毒藥交給他,並言:
“不論你用什麼法子,將此藥下入司家父子飯食中,事成之後,朕重重有賞。”
“這……”
徐遠看著手中的毒藥,卻退縮膽怯了。
此事若暴露,皇帝定不會保他,他還會成為替罪羔羊,被天下唾罵,遺臭萬年。
“怎麼,你不敢了?”
李景宴見他遲疑,威逼道:“徐遠,你一直跟在朕身邊,當知道,從前長公主也是如此亡故的,死因至今查不清楚。”
徐遠低著頭,不敢直視皇帝,兩股卻不住戰栗,知道當下已是命不由己,隻能硬著頭皮應下來。
“奴才遵命。”
*
大理寺詔獄內
陰暗潮濕,哀嚎陣陣,血腥彌漫。
春熙、春草穿著鬥篷、掩住了大半張麵孔,跟著一名身形修長的青衣男子,一步步邁下台階,踏走在滑膩冷硬的地磚上。
春草膽子小,身處如此地方,臉色都發白了,春熙緊緊牽著她的手,兩人走至深處,在關押司家父子的牢房前停了下來。
“阿楠、侯爺。”
一雙素潔玉手攀上冰冷的欄杆,對著裡頭張望、低喚。
欄杆那頭,聽到動靜的兩道背影轉了過來,衣衫單薄,滿臉胡茬,肉眼可見的狼狽和憔悴。
“阿楠、侯爺。”
“侯爺、世子。”
春熙春草鼻尖泛著酸澀,齊齊道。
兩人瞧見她們,俱是吃驚,“你們怎麼進來的?”
春草望向身後,“張大人帶我們進來的。”
不遠處,石門之下,火光耀熠處,男子身量高挑,滿身清正,端肅而立。
是張連。
司澧、司楠用眼神向他表示感激,複又對著春草春熙問道:
“家裡一切都好嗎?安兒怎麼樣了?”
兩人答道:“都好,一切都好。”
司澧記掛女兒,“隻是不知露露怎麼樣了……”
春熙道:“侯爺莫急,我尋著機會入宮一趟,想辦法見司妹妹一麵,回頭給大家報個平安。”
司澧、司楠連忙答謝,“好,那就多謝春熙姑娘了。”
春草見兩人衣衫單薄,連忙取出所帶包裹,塞了進去,“這是給你們帶的冬衣,快穿上,這天寒地凍的,彆生病了。”
這牢獄內陰濕無比,寒氣直透脊背,犯人又穿的極單薄,很難不生病。
司楠為了不叫她憂心,故作不在意道:“我與父親常年塞外行軍,冰天雪地裡作戰,早已凍慣了,不會生病的。”
司楠誇誇其說時,唇角早已凍得發紫開裂了。
他本是想寬慰春熙的,卻不想所言所行,並未如願奏效,反倒起了反作用。
春草的眼圈唰得一
下紅了,淚水更是像斷了線的珠子,汩汩墜下。
司楠手足無措起來,“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春草隔著鐵欄捶他,“我叫你逞強,叫你逞強。”
她嗔怪著,淚水卻如開了閘口的江水,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