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023.8.10
二十張榻榻米鋪成的活動室內,前田一行人盤腿圍成一圈，眼下正值飯點，大多數人都前往餐廳,他們獨占一整間活動室。
為營造鬼故事氛圍,前田等人特意沒開燈,僅打開手電筒，借助射燈光照亮眼前一堆破銅爛鐵。
在過去的二十分鐘內，在場人已展示了他們的收獲,無非就是形狀詭異的石頭、缺角的繪馬、破破爛爛的紅線繩。
在聽上一名同學繪聲繪色地講述女人被紅線繩勒死化作女鬼索命的故事後,前田終於不耐煩地打斷道：“好了好了,說了這麼久，也就是些老掉牙的故事,看看你們找來的這些玩意兒，隨便找個草叢都能扒拉出來吧。”他不屑道，“我們要找的是真正的靈異產物,埋藏在貴船神社幾百年的物品,根本不是這些破爛。”
昭和小學校也是名門,即便小學雞,學生還是有腦子的,在場人反駁道：“喂喂,前田，差不多就得了，我們要的隻是在千年神社探秘的氛圍，如果隨處都能找到靈異物品，早有一大堆人來探險了，還能輪得到我們？”
他們隻是為了說鬼故事營造氛圍而已。
前田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他一邊掏耳朵,一邊故作漫不經心道：“真沒辦法，就讓你們看看我的成果吧！”說著便將一直藏在兜中的物件掏出來。
被破破爛爛的，仿佛上了年紀繃帶包裹著的手指，繃帶上還有咒術師精心繪製的符文，隻看一眼，就足以讓人感受到其背後的詭譎與危險。
在場小學生都被兩麵宿儺的手指震撼到了，結結巴巴問：“這東西……前田，你是從哪裡弄到的？”
前田得意洋洋道：“說什麼呢，我隻是從草叢裡翻出來的罷了，有沒有覺得它很邪異？我光看一眼，就覺得被封印的妖怪的殘肢！”前田非常喜歡看妖怪故事，京極夏彥的妖怪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其他人也同意道：“前田，看來你真發現了個大家夥！”
前田道：“所以，我想拆開封印看看，裡麵究竟有什麼。”
放在靈異電影中，橫豎都是傻大膽的被害人。
為吸引咒靈，兩麵宿儺手指的封印本就岌岌可危，隨時間推移，咒力對封印的侵蝕越發嚴重，在前田看不見的角落，已聚集了數量可觀的咒靈，這些咒靈擁有最低等級的智慧，彼此製衡，小心翼翼地觀察在場眾人。
隻等待封印剝落，宿儺手指麵世的刹那。
“你們在做什麼。”“哢噠”一聲響，黑黢黢的活動室被電燈照亮，前田一行人像暴露在陽光中的吸血鬼，大叫的同時捂住自己的雙眼。
“好刺眼！”待適應了屋內的光亮度後，不忿地對夏油傑說，“乾什麼啊，夏油，我們正在講鬼故事呢，好不容易醞釀出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
然而，他的憤怒卻沒得到夏油傑的回應。
太糟糕了。
看將空蕩活動室填滿的、奇形怪狀的咒靈
，冷汗劃過夏油傑的頜角。
真的是，太糟糕了。
……
冥冥跟庵歌姬是第一批到達民宿的，與她們一起來的，還有三名成年人術師。
未進門，小分隊的咒術師已確定這就是咒物所在地，原因很簡單。
“最壞的情況。”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咒術師，在看見源源不斷從四麵八方湧來的咒靈後，也不由皺眉，“咒靈的數量尚在可控範圍內，但根據‘窗’的消息，這家民宿內有150名以上的小學生。”
“小學生？遊學活動嗎？”同來的咒術師中有民間術師，受到過完整的義務教育，他咬著煙頭說，“那可真是最糟糕的情況，一旦出事，就算用火災、煤氣爆炸等借口搪塞，也一定會引起市民的激烈反彈吧？”
“除舊布新——本來是為保護普通人安全而開展的活動，卻捅了這麼大的簍子，那些高層人員也頂不住政府的譴責。”
糟糕的設想被同行人截斷：“所以，為了彌補我們的錯誤，一定要快點進去才行。”
談話並未耽擱他們的行動，領頭者大步流星地走進宅邸，讓他欣慰的是，才踏入玄關，身著和服的女將就從走廊另一端匆匆趕來，定是聽見了他們的動靜。
這讓咒術師鬆了一口氣，最怕是進來後見門內一片寂靜，那他就要擔心所有人都死於咒靈之手了。
女將警惕地看這一行人，多是成年男性，中間夾雜著兩名小女孩兒，恕她直言，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搭配，剛想問他們進來的意圖，就見身穿巫女服的小女孩兒一馬當先，直接向自己衝來，女將錯愕之際，庵歌姬與緊隨其後的冥冥一個閃身，跟她直接錯開，毫不動搖地向屋內衝進去。
“客人！客人！”女將伸手想抓，卻撲了個空，更誇張的是，另外兩個男人也毫不顧忌地私闖民宅，跟著小女孩兒一起衝鋒，她隻是個身材嬌小的女性，如何擋得住。
好在殿後的咒術師是靠譜的，他承擔起解釋的重任，從兜中掏出警察證。
跟五條和也之前出示過的一樣，由政府特意為咒術界人士打造，專門應對此類情況。
“實在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們正在追擊窮凶極惡的罪犯，根據上級通知，這名罪犯已潛入該旅社，為了您與其他顧客的安全，我們要對場內客人進行緊急疏散，我的同僚隨後趕到，請配合我們的行動。”
他可沒說假話，現已通知京都待命的警方，十分鐘內他們一定趕到。
可憐的女將小姐聽見這話都要錯亂了，什麼罪犯，新聞上沒有寫啊，而且一整個晚上他們旅館都沒有來客人，怎麼可能有罪犯！
但看來人的證件，與他嚴肅的麵龐，就算是入室搶劫也不至於在這方麵造假吧，慌亂中，女將點頭道：“我這就去通知客人。”
誰知還沒轉身就被攔住了：“不勞您費心，請您先到安全的地方，我的同伴會將人全部帶出。”
……
“哈？！”
與五條悟等人有相似反應
的，還有特應部的部長小田英三郎。
他方正的國子臉上正架著咒具眼鏡，倚靠警車車門，向第一次參與行動的夏油警視長等人科普咒靈等級。
唾沫橫飛地講完一級咒靈的強度即使有戰車出動也不能對付後，兜內傳來“滴滴噠滴滴噠”的聲響，小田英三郎連忙道：“抱歉，接一通電話。”
臉色鐵青的夏油警視長點頭，他身後的菜鳥警察與他表情差不多，對普通人來說，咒靈的長相，即便是四級咒靈都很有震撼力，一級咒靈多降san值根本無法想象！
出動戰車才能勉強對付……人類究竟怎樣戰勝這怪物！
“什麼？！咒物丟失？目前在旅館內？！”打斷夏油警視長思路的，是小田英三郎抓狂的喊聲。
在場警察皆神色一凜，從小田英三郎話中聽出不妙的意思。
“……我明白了，立刻帶人前往。”
掛斷電話後，小田英三郎走向神色凜然的警察們，宣布道：“我們必須立刻前往京都市東山區祇園町南側的民宿，全員上車，具體情況在車上通過公共頻道告知你們。”
“是！”在場警察立正行禮，隨後三步並作兩步上車，引擎嗡鳴，車屁股後排出一大團尾氣，這聲音，在寂靜的京都夜間實在是刺耳極了。
上車後小田英三郎切換至公共頻道，通過對講機講解：“剛才接到急報，有一隊咒術師弄丟了吸引咒靈的物品，經過查證被來京都遊學的小學生帶走了。”
聞者臉色皆變，與夏油警視長坐同排的上杉警部蹙眉：“遊學的小學生……不妙啊，那不是被帶到密集人群中嗎？”說話時，眼角餘光瞥至右側，夏油的手指正在顫抖。
“夏油警視長，您沒事吧。”這麼說著，上杉尋抬頭看他的臉色，這下可不好了，他的臉蒼白極了。
夏油抿嘴道：“我家的孩子，正好來京都遊學。”
上杉愣了一下，連忙安慰道：“肯定不會這麼巧的啦，警視長您看，京都是知名旅遊地，一般中小學生遊學不都會來京都嗎，絕不會這麼巧。”
公共頻道內，小田英三郎繼續道：“……根據後台查驗，該民宿中的學生來自於東京文京區的四小聯盟校，分彆是是誠之小學、千馱木小學、昭和小學、窪町小學，該四所是東京著名的公立小學，本次來京都遊學的是五年級生，共154名，待到指定地點後，各位千萬不要掉以輕心，一定要將學生解救出來……”
上杉心道不好，四聯盟校的名號連他這個關西人都聽說過，雖是公立，其中的學生非富即貴，醫生律師的小孩不說，還有些政客之後，這樣一群孩子若在京都出意外，怕是要翻天。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耳邊傳來低啞的、壓抑著某種情感的聲音：“傑就在昭和小學。”
啊？
上杉尋整個人都不好了，扭頭看去，夏油警視長繃得像是即將斷裂的絲線。
“所以我們要快點趕過去才行啊！”他這麼說，“警視長您的兒子正在等大人解救呢
。”說著手猛轉方向盤，腳下的油門更是要被他踩爆了，“坐穩了，警視長。”他是這麼說的，“絕對將您第一時間送往現場，確定令郎的安全！”
狂飆突進！
……
庵歌姬在走廊上飛速地奔跑。
老式電燈的光線昏暗，狹長幽靜的走廊隻能照個囫圇，伴隨她沉重的腳步，電燈拉繩左右晃蕩著。
與旅店外密集的咒靈不同，過道上很乾淨，說“很”也不大對，還有幾隻蠅頭嗡嗡地飛，但不管怎樣，比她想象中咒靈塞滿甬道的樣子好多了。
她與冥冥兵分兩路，掀開過道兩側的障子門，隻有少部分學生還在食堂用餐，其餘人要不然去活動室，要不然直接回臥室休憩，還有去庭院散步的，去泡湯的。
人群不集中給她們工作增加難度，更彆說庵歌姬的年齡很沒有說服力。
就像現在……
“喂！”障子門的木框重重撞在門牆上，發出哐一聲巨響，粗暴的行為吸引了室內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們回頭，看穿巫女服的庵歌姬，大眼瞪小眼。
“這裡很危險，快點到外麵去！”
然而，在場人並不買賬，他們跟庵歌姬對視，仿佛在回憶班上有沒有這個人。
當然是沒有的，如果有人穿著巫女服，所有人都會記得。
所以，憑什麼要聽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沒頭沒腦的小學生的話啊。
好在冥冥身量更高，一看就是學姐，對受害者也更有經驗，庵歌姬身後喊道：“著火了，快點走！”
此話一出，在場人臉色都變了，這可是純木製結構的建築，火燒起來他們一個人都跑不掉！即便沒有看見濃煙，萬一是還沒燒到他們這呢？
像巨怪一樣，爭先恐口地往出口跑。
庵歌姬鬆了口氣，感激地說道：“還是你有辦法，冥冥前輩。”
“可不是寒暄的時候，快點把人員都疏散出去吧，下一步就是尋找兩麵宿儺的手指。”
“是！”
一時間“著火了”“著火了”的聲音傳遍旅店的每一個角落，十分鐘後，當小田英三郎等人到達時，帶隊老師已在清點人數，一名咒術師伴隨左右，保護旅店的工作人員與客人，並清理有害咒靈。
結果卻並不儘如人意。
還沒等夏油警視長從人群中找到夏油傑，就聽見小田英三郎那兒的對話。
“少了3人，分彆是昭和小學的夏油傑、前田宏以及誠之小學的家入硝子。”
走散前與前田宏在一起的學生被灰頭土臉地帶到小田英三郎身邊，聽見隻言片語的夏油破開人群，大步走到小田部長身邊。
看見夏油鐵青的臉色，小田先歎了口氣，隨即對戰戰兢兢的學生問道：“說說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威嚴的大人麵前，小孩兒不敢說假話，先前發生的一係列事兒都讓他們兩股戰戰，沒看見後麵幾個軟蛋站都站不住，差點滑跪下來嗎？
“我們
跟夏油跑散了……”
聽這前言不搭後語的敘述，小田英三郎閉眼揉太陽穴，他強迫自己柔和麵龐作出有親和力的表情道：“不要著急，從頭開始說。”
怎麼可能不著急，夏油警視長都要急瘋了！
小田轉頭，對麵色鐵青的夏油耳語道：“已經將失蹤者情況告知在場咒術師，他們進門搜尋了，放心吧，這可是專業人士，一定能把你兒子全須全尾帶出來。”
“後續的增補力量也將趕來，聽說他們拆分了原本的隊伍，調了幾個好手來支援我們。”
而且，既然他兒子也有咒力，應該能周旋一下吧……
總之絕不能讓普通人進入搜尋，他們壓根沒有挾製咒靈的手段，進去都是送菜的。
夏油警視長明白小田英三郎的意思，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隻想聽現場情況。
“……一開始是前田召集我們玩百物語的遊戲，說京都的氣氛正適合講鬼故事，還讓我們帶上在貴船神社探險的戰利品。”
“貴船神社？”小田英三郎的眼神犀利起來，“你們得到了什麼戰利品？”
“也沒有什麼，就是些繪馬啊紅繩之類的，就算是小學生也不會相信這是靈異物品吧，隻是為了百物語增添一點氣氛而已。”把自己也吐槽進去了。
“不過前田那家夥，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這句話吸引了在場人的注意力。
“被符文包裹的破破爛爛的……應該是乾屍的手指吧，怎麼會有那種東西。”想起兩麵宿儺手指的模樣，在場人無不打冷顫，顯然是被嚇到了。
這已經超出小學生的承受範圍了。
不知不覺間，守在旅店門口的咒術師已將周圍的咒靈清理完畢，一大群人擠在靜謐又不寬闊的街道上，路燈灑下一片微光，讓這不至於漆黑一片，每個不知情人的臉上都殘留著茫然與恐懼。
“兩麵宿儺的手指，你把封印解開了？”
炸響的低吼讓小學生更害怕了，他麵帶惶然之色道：“不是我們解開的，是前田不小心扯開的。”
“夏油那家夥，看見那乾屍的手指臉色大變，帶著外校女生進來，一句話都沒有說，直接跟前田搶奪。”
“然後，繃帶被扯開了……”
說到這，該同學的脖子一縮，仿佛想到什麼恐怖的畫麵，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立，瞳孔也縮聚成一個小點，儼然陷入驚恐之中。
“怪物、無數的怪物從四麵八方向我們撲來。”
……
喂喂，不是吧。
家入硝子冷汗直冒，她需要抽一根煙來壓壓驚，即便她是沒點過火的小學生。
相較同齡人，夏油傑更高挑，可小孩子特有的纖細骨架無法遮擋住屋內的景色，透過他與障子門的夾縫，家入硝子直麵光怪陸離的世界：獠牙與十六顆眼珠錯落有致地分布在膨脹的大腦袋上，平房的高度根本無法容納過於龐大的咒靈，他靠牆坐在屋內，張大嘴巴，涎水幾乎滴落在
前田一行人的頭上。
這體積龐大的咒靈隻是其中之一，單眼單腳的怪物，暗中蠕動著的淤泥，各式各樣的咒靈仿佛被按下停止鍵，到處亂轉的眼珠子詭異地停頓，凝聚在前田一行人身上。
他們在等待、等待某個畫麵。
硝子愣在原地的刹那，夏油傑懂了，他仿佛什麼都沒看見，邁步向前。
“啪——”情急之下，家入硝子直接抓住夏油傑的胳膊，“等等，夏油，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