澀澤龍彥站在迷霧中。
他的麵前是與他的異能力外在表象相似, 實則截然不同的霧之壁壘，高大濃鬱，擋住了前往教堂的路。
澀澤龍彥看了眼現在的時間, 嘴裡哼起他近期最喜歡的一首樂曲。
他已經在這裡站了有一小會兒了，或許還要繼續站上很久，但漫長的等待絲毫沒有讓他感到焦急。
當完美且世間獨一無一的寶物近在咫尺時，每一分一秒的等待都會變得甘甜。
還要多謝那個人給予的提示, 讓他成功找到了這裡。
‘澀澤君, 你知道這個世界的「規則」嗎？’
頭戴造型奇怪的帽子，黑發青年微笑著豎起三根手指。
‘「德累斯頓石板」、「咒術」、「異能」——他們分彆代表神代信仰、人類意識以及萬物法則，共同構成了世界的「規則」。’
‘雖然看似繁雜混亂, 但真正存在的力量體係隻有這三種, 其餘的都隻是他們的衍生品而已——我曾經是這樣認為的。’
‘而其中「德累斯頓石板」是唯一擁有穩定的實體化並投入研究的，這讓石板側的力量隱隱占據了金字塔的頂端。’
‘但王權者力量強大的同時有一個致命的缺點——他們的力量並不來源於自身。’
‘石板給予王權者力量，但當他們過量地動用這份力量就會導致威茲曼偏差值變高，超過臨界點後就會‘砰——’。’
黑發青年隨著敘述高高舉起的手像是脫力一般猛地摔在桌子上, 嘴裡還滑稽地配了音效。
‘對於灰之王這種在位時間很長的王權者來說, 已經將控製力量融入了身體, 如果他要展開同時兩個聖域保護兩地, 那當其中一處遭遇危險時必定此消彼長。’
‘澀澤君什麼也不需要做, 隻需要等到他的破綻露出來的那一刻。’
‘至於在這之後剩下的那一層——’
澀澤龍彥又看了眼時間。
在低頭的那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什麼, 嘴角的笑容瞬間擴大, 懷表的金蓋輕輕扣合發出哢嗒一聲。
霧變淡了。
這次, 澀澤龍彥僅用了在他看來極小的代價就突破了這層防禦，他抹掉嘴角滲出的血，有些驚訝地看著‘自投羅網’地走出教堂，站在石階上看著他的金發少女。
灰之氏族大教堂的聖女。
那些庸俗之人隻看出了她的治愈能力, 卻不知道她有著比拯救那些連收藏品都稱不上的垃圾們珍貴數千數萬倍的價值。
這世間唯一一個獨立於三大力量體係，站在「規則」之外的人。
如此完美、如此特殊，她必將成為他獨一無一的收藏品。
澀澤龍彥興奮得全身都在顫抖，他無視了那一層據說能‘阻擋所有惡意’的防護罩，輕鬆地邁進了最後的禁區。
他近乎愉悅地看著聖女眼中流露出的驚訝，張開雙手擁抱唾手可得的成功。
“能穿越你的屏障足以證明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如此特殊的能力，你一定是我此生見過的最美麗的寶石。”
“——因為一直跳躍在我心臟中的這份悸動，這份渴望，是純粹的喜歡與愛意啊！”
費儘心機謀劃奪取的寶物就在眼前，澀澤龍彥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俯身想要觸碰女孩的臉。
莉亞冷冷地看著他，冰涼的目光仿佛從澀澤龍彥非人般的血色瞳孔一路刺進他的大腦。
她可能永遠也無法理解這些僅憑興趣就輕易奪走彆人生命的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既然這就是他對待生命的態度，那就不會怪彆人用同樣的態度對待他吧。
感受著臉上劃過冰冷如蛇腹般的觸感，莉亞強忍不適猛地抓住了澀澤龍彥的手，一直背在身後的手臂抬起，露出一把被她緊攥在掌心的匕首。
暗金色的刀柄上雕刻著華麗的花紋，比市麵上常見的尺寸小上許多，就算是莉亞也能輕鬆握住。
——這是鳳聖悟走之前為她留下的武器。
澀澤龍彥失笑。
他沒有掙脫女孩的手，五歲孩子的力道對他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他甚至怕自己過度用力碰傷了看起來就十分脆弱易碎的收藏品。
“給你這把武器的人一定很蠢。”澀澤龍彥搖頭歎息：“他難道不知道，當利器落入無法掌控它的人手裡，更有可能會反過來給使用者自身造成傷害。”
全然不擔心自己會被這樣軟綿綿的胳膊揮舞的匕首刺傷。
事實上，這把匕首確實不是用來攻擊的。
舒翠莉亞之盾縮小到僅能包裹住教堂主樓，將莉亞暴露在守護範圍之外。她背靠著琥珀色的邊界高舉起手，明明身處更加劣勢的一方，天藍色的眼眸卻像是超脫了這幅稚嫩的身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罪徒。
金色的匕首仿佛化作審判聖劍，在神罰降落之前發出最後的宣告。
“肆意妄為、蔑視生命之人，你將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在澀澤龍彥氣定神閒的目光中，莉亞猛地調轉匕首，用力刺進胸口！
澀澤龍彥表情陡然劇變，獨一無一的收藏品即將在眼前破碎的恐懼迅速占領了他的心臟，手忙腳亂地試圖堵住傷口。
但就在下一秒，從幼小胸膛中噴出的血驟然變作灼熱的赤色陽炎，咆哮著將一人吞沒！
莉亞的優勢是什麼？
——身懷巨量魔力與治療技能，幾乎不會死，就算死了也能讀檔重來。
與之相對的，她的攻擊隻有4點，沒有任何攻擊技能，沒辦法像聖悟或者中也那樣揮手間帥氣地將敵人打倒在地，不過莉亞也有獨屬於她自己的戰鬥方式。
她無法操控，但可以借用那位赤之王的火。
［赤之王的矚目·特］
在上次的煉獄舍綁架事件中，莉亞將這個技能進化從而獲得了火焰免疫。同時她也發現，當她自身受到的傷害越重時，被觸動的火焰就越發躁動，攻擊力越強。
當赤之氏族對她揮刀時隻是出現了一麵靜止的火牆，但當她被火焰灼傷時，出現的陽炎表現出了極強的侵略性，僅在幾個呼吸間就將四個人燒成了灰燼。
那現在又如何？
莉亞拔出匕首咳了一口血，一個技能把隻剩一層皮的血條拉了回來，目光灼灼地望著被火焰包圍的異能力者。
腳下教堂門口的石階在高溫的炙烤下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紋，受聖女庇佑的人們精心修剪的草坪與圍牆邊栽種的白楊樹在瞬息間就化為飛灰，暴虐的火焰不斷衝擊著兩邊的防護罩，霧之壁壘將它牢牢隔絕在這個空間內，而舒翠莉亞之盾堅定地守護著教堂中的人們。
澀澤龍彥費儘心思進入的防護罩成了火焰牢籠，反過來將他徹底圍困其中。
但這個被動技能的使用是有限製的。
莉亞看著［赤之王的矚目·特］後麵括號中的數字飛速從（99.5/100）跌落到（50/100），但火中隱隱傳來的動靜仍未消失，不由得著急起來。
想到鳳聖悟在給她講解力量體係中提過的某個理論，莉亞咬牙打開麵板，將被她特意關掉的［青之王的感謝］重新裝備到身上。
根據一些在莉亞聽起來猶如天書的物理以及核物理理論，當驟然釋放的兩種相斥的能量無限接近時會產生異能爆炸，而當他們融合到一起時會形成特異點。
【［赤之王的矚目·特］特性：對抗青之力時效果加倍。】
【［青之王的感謝］特性：對抗赤之力時效果加倍。】
莉亞摸了摸胸前殘留的血跡。
早知道晚點再治了。
她在心裡苦中作樂地調侃了一句，舉起匕首，再次毫不猶豫地沒入胸口。
綻放的青色光芒異軍突起，強勢地在膨脹的火焰中擠占出一片棲息之地。帶著冷意的力量與炙熱的火焰激烈地碰撞到一起，又由於都來源自於莉亞而無法分出勝負，開始在衝突間發生違背常理的交融，撕扯著凝聚起聲勢浩大的龍卷風！
“哇啊——！！”
莉亞驚叫一聲，被狂風卷到空中，半紅半青的防護罩保護住她不被飛來的物體砸傷，但顯然另一位空中旅客就沒那麼幸運了，但因為被風吹得飄上飄下莉亞也看不清澀澤龍彥的狀況。
而此刻，在風暴眼的位置，也就是赤之力與青之力交彙的中心，相斥的能量彼此壓縮著緩緩凝聚出一顆不詳的黑色球體，並且在不斷變大，其中翻湧著的波動一旦釋放出來勢必會衝破已經搖搖欲墜的霧之壁壘，摧毀整個街區。
但莉亞受困於視角，無法看清風暴中心的情況，她現在全副身心都在擔心能不能徹底搞死澀澤龍彥，恨不得能量暴走得更厲害，不可能主動關掉技能。
冥冥中，傳來了一聲不明存在的歎息。
係統提示突兀地跳了出來。
【叮，您已成功殺死高級npc［澀澤龍彥］，獲得掉落物品［獻名魔石］】
【當前ssr限時任務進度已更新：在龍頭戰爭中保護關東地區的市民（2，135/10，000）】
誒？
莉亞一臉懵，下意識關掉了兩個暴走中的被動技能。
隱藏在風暴中的黑色球體與兩種顏色的陽炎頓時一同悄無聲息地湮滅在空氣中。
不過莉亞顯然忘了一件事。
“啊啊啊啊啊啊——！！”
聖女大人以一個相當不優雅的姿勢倒栽蔥從半空中砸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在她的不遠處同時響起了一道重物墜地的聲音。
對了，澀澤龍彥！
莉亞警惕地爬起來，將被砸掉的血回滿後，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個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屍體，確定他真的一動不動後，頓時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累死了！
還以為需要讀檔個兩三次，沒想到居然一次就成功了，看來她也進步了不少。
莉亞沾沾自喜，孤獨地給自己鼓了兩下掌，看到教堂圍牆內幾乎被火焰和龍卷風毀成廢墟的小花園，又略顯心虛地放下手。
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下次她會吸取教訓的！
莉亞在一片焦黑看不出原樣的土地上坐了一會兒，劇烈跳動的心臟終於緩和了下來。她趁著還沒忘記快速回顧了一下這一周目擊殺澀澤龍彥的全過程，撐著地麵站起身，踉蹌地走向被風遠遠卷到一邊的匕首。
就在莉亞重新握住刀柄時，她忽然猛地睜大眼睛，警惕地後退兩步轉過身。
隻見死去的澀澤龍彥旁，忽然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白色身影。破損的衣物和被灼燒得焦黑的皮膚並不存在於這個新‘澀澤龍彥’的身上，他像是被一鍵還原成了莉亞最初見到時的樣子。
隻除了額頭正中央多出的一顆紅色結晶。
莉亞忍不住又後退了兩步。
她剛剛還在奇怪為什麼人死了外麵的霧卻還沒有散……什麼玩意？沒聽說過異能力者死了之後異能還會脫離身體自主行動的啊！他有自我意識嗎？不、不會是鬼神之類的東西吧……
莉亞打了個哆嗦，飛速甩過去一個鑒定。
【龍彥之間/澀澤龍彥：人形異能力】
【等級：lv.70】
【技能：龍彥之間】
【陣營：無】
真是異能力變人，這是什麼逆天的能力！！
莉亞震驚了一下，便迅速冷靜了下來，重新裝上［青之王的感謝］並將［赤之王的矚目·特］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一步步靠近神情茫然的白發青年。
沒關係，她能殺他一次，就能殺他第一次。
就在莉亞距離‘澀澤龍彥’僅剩最後幾米的時候，出現之後一直呆站在原地的青年像是感受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
在目光觸及到金發女孩的那一刻，他被迷霧包裹的血色瞳孔忽然綻放出了奪目的光芒，像是看到了生命的意義化作實體降臨在麵前，‘澀澤龍彥’激動得臉上的肌肉都微微扭曲，一瞬間劇烈跳動起來的心臟像是要破胸而出，將一片赤誠的心剖開在女孩的麵前。
“聖女大人！”
他幾乎是用撲地衝到莉亞麵前，過於激烈的動作被青之力的防護罩識彆為攻擊彈飛之後，他也沒有做出任何疑似攻擊的舉動，就這麼半跪在防護罩的邊緣，用充滿崇敬的目光仰視著女孩。
如此赤.裸裸的熱情反倒把做好戰鬥準備的莉亞嚇了一跳。
雖然澀澤龍彥本人初次見到她時也是一副對她喜愛至極的模樣，這份感情甚至讓他順利通過了舒翠莉亞之盾，但還遠沒有達到這樣仿佛把她當成神明來膜拜的程度。
……她可是殺了他的人啊，腦子壞掉了？
“你沒有澀澤龍彥，或者說人類本體的記憶？”莉亞覺得隻有這一種解釋能說明他的行為。
出乎意料地，白發青年搖了搖頭。
“不，我繼承了抵達橫濱後所有記憶。”他單手按住胸口，閉上眼睛像是在感受著什麼，喃喃道：“正因如此，我現在才能清晰地回憶起來到此處時懷揣的激動心情，死前的每一個細節，以及那綻放在與命運對抗的痛苦中的生命光輝！——聖女大人！原諒我曾對這個稱呼嗤之以鼻，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的淺薄，您高潔神聖的身姿已牢牢刻在我的靈魂之上，如果可以的話，我願作為一名最卑賤的仆人護衛在您左右聽候差遣，隻希望在再次抵達生命的終點之前能有幸再次見證您的光輝！”
莉亞：……
莉亞：…………
頂著龍彥之間狂熱的目光，耳邊久久回蕩著他過於炸裂的彩虹屁，莉亞隻能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更可怕的是，她發現他好像是真心這麼想的。
莉亞猶豫了一下，試探地開口：“那如果我讓你去死——”
龍彥之間微笑：“在沒有為聖女大人鞠躬儘瘁之前，恕難從命。”
莉亞：“……”
說得好聽！結果怎麼做還不是全憑你自己的心意！
要不然……殺了？
莉亞裝備技能的手蠢蠢欲動。
但嚴格來說眼前這個並不是澀澤龍彥，隻是異能力的化身，而且隻繼承了來橫濱之後的記憶，把他們當成同一個個體好像有點勉強。
澀澤龍彥因為輕視生命而死，「龍彥之間」作為一個被使用的異能力又該因為什麼被審判呢？
不過肯定也不能就這麼把他放出去，留在身邊好像也很危險……就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莉亞苦惱地翻著麵板，忽然在角落發現了被她忽視的殺死澀澤龍彥後掉落的物品。
【物品·紫［獻名魔石］】
【介紹：在獻名魔石上刻下名字，接受獻名之人將掌控對方的生命。（附贈獻名流程說明書）】
哦哦哦她在漫畫裡見到過類似的設定！
當初看到的時候莉亞也曾幻想擁有一個為她交付性命與忠誠的騎士，不過仔細想想一個人生命的重量太沉重了，她肯定承擔不起，也就放棄了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龍彥之間的情況不一樣。
作為失去了原本操控他的本體的特殊異能力，比起一個優秀地讓人想要進獻忠誠的主人，她更像是一把束縛住他的鎖。
莉亞從背包中取出［獻名魔石］，意外地發現它並不是一顆單純的石頭，而被裝在了一個嵌著寶石的金屬盒子裡。
她麵向白發青年，清透的藍眸像是結了冰的川流，散發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我無法信任你，所以如果你想留在我身邊，我將會奪走你的名字。”
莉亞打開盒子，露出平放在絨布上的淺金色魔石。
龍彥之間的表情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甜蜜的話，哪怕對‘奪走名字’這一行為聞所未聞，他依舊毫不猶豫地伸手握住金色的石頭。
下一秒，白發青年的表情微變，臉上浮現出好奇。
他攤開掌心，原本普普通通的石頭緩緩變成半透明，隨著他體內的能量被不斷吸走，石頭的內部緩緩浮現出一朵搖曳著的紅色火焰，躍動的火線組成了他的名字。
「澀澤龍彥」
作為異能力化人，他被規則認定的依舊是這個名字，也終將被這個名字所束縛。
“這樣就可以了嗎？”
龍彥之間，不，澀澤龍彥雙手將石頭遞還給莉亞，眼神期待。
莉亞趕緊臨時抱佛腳地偷看了下物品自帶的獻名流程說明書，煞有介事地接過石頭放回金屬盒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