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廠全體放假一天,文部長的聯誼會就在這天舉行。
黎善起床後就靠在牆上看書,對麵的李琳也是一臉睡意朦朧的樣子,顯然,她們都是被下床的動靜兒給吵醒的。
張秀英不停地翻著自己的衣服,越翻越不滿意,最後喪氣的將手裡的衣服一砸:“這樣的衣服怎麼穿的出去啊。”
“怎麼了?”
李琳趴在床邊朝下看,就看見張秀英的床上那一堆:“不都是好衣服麼?”
“哪裡好看了,不是灰就是藍的,穿了哪裡像個小姑娘。”
說著,又抱怨起文部長:“也不知道為啥要在冬天舉辦聯誼會,夏天多好呀,我有好幾件布拉吉呢,都是帶花的,冬天的衣裳本來就醜,還那麼厚。”
方紅星端著洗臉盆從外頭回來,有些意外的看著張秀英:“你還沒換衣裳麼?聯誼會馬上都要開始了。”
“她正為沒有衣服穿發火呢。”
李琳一邊說一邊從上鋪爬下去,走到自己的櫃子前,翻出相親穿的紅棉襖套上。
張秀英看見這件紅棉襖,頓時眼睛亮了。
“李琳,將你的紅棉襖借我穿一下唄。”
李琳趕緊後退一步,頭搖的像撥浪鼓:“不行,我對象今天從鎮上回來,我得去客運站接他。”而且,這是她相親穿的紅棉襖,她才不會借給其他人呢。
“你就穿彆的棉襖唄,那都是你對象了,你穿什麼衣服他肯定都喜歡。”
說著,她扯扯自己的衣服:“可憐我到現在還沒有對象,就指望穿件鮮亮的去聯誼會上碰碰運氣呢。”
李琳還是不肯,但她不知該怎麼說,乾脆端著臉盆跑了。
張秀英想追上去,可李琳兩步就竄沒影了,今天每個宿舍裡都在忙著聯誼會,走廊裡有不少人穿著紅棉襖,李琳就這麼消失在了人群裡。
張秀英罵罵咧咧地回來:“……小氣吧啦的,不就是一件破棉襖麼?當誰沒有似的。”
說完,她又將目光轉向宿舍裡另一個有對象的人。
黎善不等她開口,直接拒絕:“我的衣服你穿不上。”
張秀英:“……”
確實。
張秀英個子矮,卻肩寬胯大,比黎善重了十幾斤,黎善的棉襖用的都是好棉花,做的也貼身,張秀英除非肩寬縮小,否則肯定穿不了黎善的衣服。
方紅星更是兩手一攤:“我沒紅棉襖。”
張秀英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紅星。
心說就算有紅棉襖她也不穿,晦氣。
但心裡卻又忍不住嫉妒方紅星,因為哪怕方紅星年紀大了,還沒穿紅棉襖,看起來也比她更漂亮。
方紅星對聯誼會不抱什麼希望,所以也沒特意換衣服,隻穿了一件藍棉襖,可她身高腿長,棉襖穿在身上也不臃腫,反倒顯得乾練十足。
張秀英不甘心,乾脆隨便套上一件棉襖,就去彆的宿舍竄門去了。
方紅星看見張秀英吃癟,頓時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今天她要是沒借到紅棉襖,回來肯定要鬨了。”
“文部長十幾天之前就說要辦聯誼會了,她要是想買,早就買了。”
黎善可不慣著張秀英,冷笑一聲說道:“自己不買專想蹭彆人的,哪有這種好事。”
“她性子就這樣。”
方紅星揚起頭來看黎善:“你明年就要搬出去了吧,還有小李,她正月也要結婚了,也不知道她是繼續住在宿舍,還是搬出去住,要是你們都走了,又隻剩下我和秀英兩個人了。”
“不然你今天在聯誼會上擦亮眼睛,也找一個?”
黎善翻身從上床跳下來:“這樣你也可以結婚搬出去,將這個宿舍留給她一個人。”
方紅星頓時笑了。
拍了拍黎善的肩膀:“你也是個促狹的。”
這不是咒張秀英找不到對象麼?
黎善留在宿舍裡的東西少,滿打滿算一套換洗的衣褲,棉襖更是隻帶了一件,而且是一件紅黑格子棉襖,是範琴親手給做的,穿著十分的合身。
張秀英很喜歡這件棉襖,可惜,她穿不上。
黎善從櫃子裡拿出熱水瓶,裡麵還有半瓶溫水,正好用來洗漱,黎善也不出去搶水龍頭,就在宿舍裡蹲在小陽台上刷牙。
方紅星見她一副不著急的樣子,乾脆提議道:“今天廠裡舉辦聯誼會,年輕的未婚男女都可以去參加,你雖然和小蘇定親了,但也可以去跳跳舞,放鬆放鬆,也彆總是背書了,快出去玩玩吧。”
“還是算了吧。”
黎善搖搖頭,喝了口溫水漱口:“部長舉辦這場聯誼會的目的,是為了給廠裡的為未婚男女們創造機會,我還是不去了,省的到時候引起什麼誤會。”
這倒是……
黎善現在的情況去聯誼確實有些不適合。
於是又提議:“要不你和小蘇出去逛逛去?”
“昨天就約好了。”
聽黎善這麼說,方紅星這才不再問。
“準備去商場看看,有沒有什麼要買的,留著結婚用。”
黎善洗漱完了,將熱水瓶鎖回櫃子裡,然後告彆方紅星,在張秀英回來之前,趕緊就出了門。
她生怕張秀英回來,非要穿她的棉襖。
結果到了女職工宿舍門口,就看見李琳站在蘇衛清的旁邊,正抱著胳膊跺腳。
“你可算來了。”
李琳一看見黎善就鬆了一口氣:“張秀英還在宿舍麼?”
“她出去借棉襖去了。”
聽黎善這麼一說,李琳扔下一句:“我回去送臉盆,你們等等我。”就趕緊跑了
“你什麼時候到的?”黎善問。
“剛到。”
蘇衛清伸手將黎善腮邊亂飛的發絲捋到她耳後,自己的耳朵卻忍不住紅了。
雖然再過兩天就要結婚了。
但是蘇衛清每次靠近黎善,還是會忍不住的怦然心動,臉上發燙。
“我們倆這算不算心有靈犀一點通?”蘇衛清收回手,看著黎善的眼神裡都泛著溫柔的光。
黎善笑笑:“當然。”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氣氛都跟著曖昧了起來。
隻是這份曖昧很快被李琳打破,她一路狂奔著跑出來,氣都有些喘不勻了,她一手扶著牆,一手捂著胸口,大口的喘氣,嘴裡還念叨著:“這張秀英真是瘋,在裡麵到處說我們壞話呢。”
“隨她說吧。”
黎善歎了口氣,張秀英的性格整個職工宿舍都知道。
早晚會因為這張嘴挨打。
李琳搖搖頭:“我看她是死性不改,明年我一定要住出去,這種人在旁邊,真叫人害怕。”
不知道什麼時候,隱私就被當成笑談傳遍全廠了。
“你婚期定了?”黎善有些詫異地問。
“今天去定。”
說起自己的對象,李琳也不由露出嬌羞的笑意來:“隻希望儘快結婚吧。”
個人一起出了藥廠大門,黎善和蘇衛清準備去商城,而李琳的目的地則是客運站,所以個人出了大門就分道揚鑣,黎善和蘇衛清兩個人去了郵政路,坐上了前往商場的公交車。
途中二人閒聊起了部門的事:“今天我們部門好幾個單身男女都去參加了聯誼會,我們處長親自帶隊。”
“薛處長居然親自帶隊?”黎善意外極了。
要知道,秘書處的薛處長和文部長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文部長愛玩愛鬨,跟下麵的普通乾事都處的很好,而秘書處的處長卻很嚴肅,平時不苟言笑,部門裡的乾事們都有些怕他。
“其實他批準單身同誌們去參加聯誼會,我都覺得挺意外。”
更彆說親自帶隊了。
黎善聽了,反倒對這個薛處長的印象不錯,顯然,薛處長也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才鼓勵辦公室的單身男女趕緊找對象成家立業。
從藥廠到商場,坐車需要十分鐘。
距離不算遠,兩個人沒說幾句話就到了。
白馬縣雖然是個縣,但緊靠省城,所以商場的產品也都很豐富,甚至不少新鮮東西,連市裡的商城都沒有,所以到了年底,周邊鄉鎮都喜歡到白馬縣來逛商城。
黎善和蘇衛清一進商城,就目標明確的去了手表櫃台。
結婚大件,縫紉機黎善不會用,自行車也不需要,因為他們結了婚也住在廠裡,而且蘇維民兩口子本身就有自行車,他們需要的時候,直接拿來用就行了,最後也就隻剩下手表了。
黎善沒有手表,蘇衛清用的是蘇維民以前的舊手表。
小兩口到了手表櫃台,一個掏錢,一個拿票,直接定下了一男一女兩塊表,都是海市牌的。
一塊就要一百多。
小兩口眼都不眨的直接拿了兩塊表,當場就戴在了手腕上。
平時趾高氣昂的售貨員,遇到這麼豪橫的客戶也是滿臉笑容。
用她們的話說:“我們不是脾氣壞,實在是有些顧客磨磨蹭蹭,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想要便宜點,但咱們這是哪兒,咱是國營單位,那肯定是不能便宜的。”
“黎善。”
就在兩個人準備再去看看衣服的時候,突然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黎善回頭,就看見張悅正站在兩米開外,一臉複雜地看著她。
“張悅。”黎善一如從前那般,語氣平和的跟張悅打招呼,順帶著看了看她周圍,最終確認,沒有看見賀堂的身影。
張悅走到黎善麵前,目光黏在她手腕的表上:“我前幾天去紡織廠找你了,結果你家卻沒人。”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紡織廠?”黎善蹙眉,有些不悅地瞪著張悅。
張悅不肯說,隻繼續問道:“你現在住在哪兒?”
“關你什麼事?”
黎善拉著蘇衛清就想繞過張悅離開。
結果張悅卻又攔在了她的麵前,滿臉蒼白地哀求道:“黎善,求你去看看賀堂吧,他病了,病的很嚴重。”
黎善直接給氣笑了:“他賀堂生病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認識他麼?我跟他說過話麼?張悅,你番兩次的跟我說賀堂的消息,到底是什麼居心?”
“看見沒有。”
黎善指了指蘇衛清:“這是我丈夫,我已經結婚了。”
“不可能。”
張悅不相信:“我們才畢業多久,你怎麼可能這麼快結婚。”
“我不僅結婚了,我還考進了藥廠,我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張悅,我不可能跟你們一起下鄉,更不可能去看望賀堂。”
黎善回想起上一次看見賀堂,那烏雲罩頂的倒黴相。
心下不由冷笑。
怕不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所以才讓賀堂病倒。
可病倒了也沒用,除非起不來身了,否則還是得下鄉去。
說完,不管張悅什麼表情,黎善拉著蘇衛清就直奔二樓的服裝區。
比起跟張悅浪費口舌,她更願意來買件新棉襖,留著結了婚正月裡給各位親戚拜年的時候換著穿。
“黎,黎善同誌,你跟那個女同誌說……我們結婚了?”
蘇衛清有些結巴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黎善這才發現,蘇衛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紅成了紅蘋果。
“是啊,我們快要結婚了。”
蘇衛清仿佛鼓足勇氣似的,低頭看向黎善的眼睛,滿是認真地問道:“那我們什麼時候去領證?”
黎善歪著頭盤算了一下時間。
“要不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