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2)

第7章

“先回藥閣了,有事去那邊找。”

門外又飄來一句話,然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越長歌背靠著門,輕輕吸了一口氣,任由心跳慢慢平緩。

片刻後,她垂下頭來,低聲一笑。

不錯。還真就這麼容易住過來了。

室內不像是有人生活過的。

靈素峰一貫素淨,不會過多修飾。

出乎意料的是,這間屋子的風格,卻要顯得明快一些。

先是寬敞,南北通透。

有幾扇大窗,越長歌將其打開時,金澄澄的日光一下子盈滿室內。透過窗子往前望去,遠方是一片青得發紫的竹林,竹浪深淺起伏。

再是精致。

譬如從這一方書桌就能瞧出,深褐色的木質,看起來簡樸又不失華貴,擺在光線景色最好之處,白日不用點燈,累了往前一看就是風景。

桌上筆墨紙硯一概俱全。筆尖有的是狼毫,亦有紫毫、羊毫,習慣什麼軟硬皆能尋到妥帖的。一旁的硯台呈石青色,敲之有竹木之聲,瞧來也不菲。

越長歌坐在椅子上,疊著雙腿,不自覺撫上了一枚白玉瓶。中間竟插著一株花,以妖妖嬈嬈的姿勢橫些著,紅如丹砂。

她覺得詫異,待到看向牆麵上還掛了一副畫以後,就愈發詫異了。

她也不是第一日認識柳尋芹了。醫仙大人平日又不喜書畫,更沒有什麼追求風雅的覺悟,人家自己房內素得很,絕對不會特地擺個沒用的瓶子,還在裡麵風騷地插朵紅花。

腦中片刻地閃過一些大膽念頭。

莫非是給自個特地準備的?

不過隻浮起一瞬,頃刻間便被摁了下去。

她來得很隨性突然,這裡一看就是老早備下的,時間上怎麼都算不及。而這間屋子也是她自己擇的,隻是隨意進了一間。

嗯。

越長歌的指尖彈了一下嬌豔的花朵,雙眸微眯:少自作多情。

待到她將門開一縫時,柳尋芹已經不見人影。

越長歌不寫話本子也不彈琴吹笛的時候,向來沒辦法一個人安安分分待在室內。

遂不多猶豫,出門閒逛。

柳尋芹避著人跡住,她卻向著人跡尋。

一路上走到了弟子居,這會兒正值中午,弟子居內人不多。

迎麵碰上一隻落單的小師侄。

那家夥正在躲在角落裡,神神叨叨地煉丹,整個人披頭散發,臉上黑一塊灰一塊的。若不是那雙不笑也彎的機靈眼睛還比較有神,越長歌險些沒認出她來。

她叫明無憂,是柳尋芹的某個徒弟。

越長歌與她曾有過幾麵之緣。

“越長老?”

越長歌稍微彎下腰,打量片刻,又抹了一下她漆黑的臉:“……天哪,怎麼弄成這個樣子的。”

“火候掌握不好。”明無憂小聲地說:“就容易這樣。”

“臉都黑成煤炭了。不如休息會兒麼。”

“不……不可以休息,連炸了師尊三次丹爐以後,她說我再炸一次就把我丟回外門重修基礎。”

越長歌的指尖凝結出一顆澄澈的水珠,將那年輕丫頭的臉擦乾淨些。

不然她總覺得自己在對著一塊煤炭說話。

“煉丹確實不簡單呢。”

越長歌揉了揉她,此言一出,隻見那張臉上眼淚突然撲簌簌地落。

那丫頭伸手顫顫巍巍地扒拉上越長歌,哽了半晌,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哭音,所有的委屈都緊巴巴地在了這句話裡:“我覺得很難很難……”

明無憂好羨慕隔壁黃鐘峰的師姐們。她們成天撫琴,吟詩作對,玩玩鬨鬨,再不濟還有最新鮮出爐的話本子看。

鶴衣峰也好。雲長老不再收徒弟,那隻能拜卿長老為師。雖說練劍苦了一些,不過卿舟雪不凶,聽聞還特彆耐心,錯個一百遍她能糾正一百零一遍。何況劍修的招式飄逸出塵,很是英氣漂亮。

餘下的兩個峰脈,鐘長老為人仗義,不拘小節。周長老峰上有好多好多毛茸茸的靈獸,很是可愛,想來也是極為有趣。

隻有靈素峰——她得背記著比磚還厚的拗口醫書,在丹爐麵前炸得灰頭土臉,每日認靈草認得兩眼昏花,出了門說自個是醫修,被一同組隊的同門嫌棄不會打架……更可怕的是,還得在師尊的陰影下瑟瑟發抖。

師尊對她課業的要求嚴到發指,還成日冷著個生人勿近的臉。說話也很有水準,倒不是破口大罵,隻是往人心裡紮穿。

她老人家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

完全不記得,好像從來沒笑過。

可憐的無憂小師侄在越長歌跟前哭得一抽一抽,大肆羨慕著彆人家瀟灑的修仙生涯,與自己的慘狀形成鮮明比對。

仿佛這輩子遇到最深的坑就是入了靈素峰。

越長歌頗覺好笑,簽訂的契約裡本沒有“協調師徒關係”這一條,沒成想到搬過來的第一件麻煩事兒是這個。

不過還算在行。

由於自家峰上那幫小崽子也惱人得很,越長歌身上不常有錢,但時常有糖塊。她自納戒裡摸出了一塊,雙指夾住,準確地懟進了明無憂的嘴裡。

哭聲戛然而止。

越長歌微笑。

“乖,這能多大點事兒。”

“去求個情撒個嬌,裝裝樣子,她不會把你怎麼樣的。畢竟你們柳長老是個說一不二的人,自己招進來的徒弟,跪著也要教完。”

“我……不敢。”

“怎麼?”越長歌奇道:“我記得柳尋芹雖然凶名在外,倒也不吃小孩。”

明無憂的腮幫子又被捏了一下。

“尤其是這般沒皮沒肉的。”

她打趣道:“一看就不好吃哦。慎防噎死。”

身旁終於傳來噗嗤一聲,像是被捏破漏氣了的球。

明無憂破涕為笑,然而下一刻眉梢又蹙起,兀自發

著愁。

越長歌順道兒將她牽起,本來隻是隨意哄一哄,不過卻突然感覺到自己掌心之中粘膩一片。

她詫異地將明無憂的手鬆開,發覺那雙還粘著點爐灰的手有些異況。

越長歌一沾,那是血。

不太多,剛才烏七八糟和著爐灰糊在一起,壓根看不出來。還好她握了一下她的手。

越長歌蹙眉:“這是燙的?不疼嗎?你今天燒了多久的丹爐?”

她問得太快了,一串兒拋出來,明無憂還在思索回答哪個,結果人卻已經被一把拎起,眼前景色昏花成一片,清風穿過麵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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