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那琴弦鬆開之際,餘音一震而起,不慎引動了如今流轉於蓮思柔體內的三根銀針。

蓮思柔坐在她對麵,唇邊抿出紅線一絲,順著精致的下巴緩緩淌了下來。

嘀嗒幾聲,落在地上。

那幾根針不止會在幾日後取她性命,血液每淌動一分,都會帶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越長歌始才意識到,難怪她覺得蓮思柔今天端莊了許多。

有這幾根銀針在,她剛才動手給她拿衣服或是畫眉時,應是相當艱難的。

但是她的手太穩了,那些動作仿佛是在心底裡描摹過千百遍一樣,竟然絲毫不受影響,落在臉上的每一筆都沒有抖,被她固執地完成。

蓮思柔抬手擦去唇邊的血跡,不以為意般,依舊滿目柔情地盯著她。眼底的複雜讓人輕易看不透。

“鮮少有人彈得似你那樣好。”蓮思柔頓了頓,她取下一旁的酒盞飲儘:“這首曲子,我聽過很多遍,自己也彈過許多遍,到底是差了一口氣,有些可惜。這輩子還能得之一聞,已經很高興了。”

“隻是到底是……”她歎了一口氣,沒過一會兒,又輕輕眨了下眼:“越長老?快到晚上了,要秉持我們合歡宗的傳統,一起睡覺嗎?”

“真的嗎?”

越長歌若有所思地笑,一把拂滅了燭火。

蓮思柔莫名屏住了呼吸,她感覺在黑暗中,那個女人身上馥鬱的花香漸濃,在月色中浮動。正徐徐向這邊蓋來。

她沒有闔上眼睛,於一團漆黑裡盯著身前晃動的人像。很快,肩膀被輕輕一推——

她沒有鬆散地躺倒在床板上,而是被一捆冰涼的水線束住,捆在原地動彈不得。

“乖孩子。晚安。”

蓮思柔掙了掙,紋絲不動。她感覺身邊的床榻下陷,那個女人倒是躺得相當舒服——就這麼占了她的位置。

“好吧。”蓮思柔無辜地問:“沒有睡前故事嗎。”

“沒有。本座家裡十五歲的小姑娘都對這個不感興趣了。”

“我想聽你讀話本。”黑暗中,蓮思柔細細的聲音傳來:“我最喜歡的,就是你手旁的那一冊。”

越長歌詫異地動手一摸。

還真有。

她借著月光看了看封麵,又是一份意料不到的驚喜——《嫡母萬安》。

這本也是她以前寫的。故事是在一個人心思亂的年代,一對後媽和繼女之間卻產生了感天動地的親情,她用很華美的筆調,淋漓儘致地從各個方麵渲染了後媽對繼女的關心與愛護,這種親情似乎絲毫不為血緣關係所動搖——多麼高尚啊。

“最喜歡這本?”

越長歌:“不錯。很有眼光……不過你見過誰睡前故事會聽三流低俗話本麼?!”

“這裡是合歡宗。”蓮思柔在輕笑:“還有什麼不能發生的。”

“嗯哼,你說得對。”越長歌將話本扔掉,“但本座困了。”

良久後,黑暗中又響起那個讓越長歌失眠的聲音。

“如果我就快死了,這點小小的要求也不能滿足嗎?”

“彆想了。”越長歌頭疼道:“柳尋芹一向說到做到,她絕對會給你解開這銀針的。”

“是真的快了。不關她的事。”蓮思柔伸出自己的手腕,以示自己微弱的脈象:“在爭奪這合歡宗宗主的位子時,我就傷了根本,如今怕是好不了了。再加上這銀針,其實……也撐不到她給我留的三日了。”

越長歌一愣。

禁錮她的術法不知何時已經被解開,肩膀上又靠了一個蓮思柔。

蓮思柔靠得很輕,重心幾乎還在自己身上。她反複摩挲著越長歌身上的一截衣料,揪著一處,竟不動了。

越長歌低頭,發覺她不知什麼時候合上了眼睛。

“蓮思柔。”越長歌深吸一口氣,將人抵著額頭推開,“本座沒空陪你玩替身的戲碼。你有本事找上那人去,你找我有什麼用?”

“她死了。”

蓮思柔很平靜地拋了一句。

空氣寂靜了一刻。

越長歌抵著她額頭的勁兒僵住。

蓮思柔卻不見什麼傷心色,她低低笑了一聲,答非所問道:“很意外嗎?就在不久之前,我殺的。”

“……”

“你怎麼不說話了?”蓮思柔閉著眼睛,就這樣一動不動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有什麼好奇怪的麼。有仇當報仇,有怨報怨。我早就看她坐在這個位置不順眼了。她以前怎麼對我的,我如今也——”

“她是你什麼人?”

越長歌蹙眉。

這回輪到蓮思柔沉默。她突然抬起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越長歌瞧。

又不知過了多久,頸側旁那一道目光消失。

蓮思柔又閉上眼睛,打了嗬欠,似乎準備睡覺。

“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引你過來嗎?而不是正大光明的邀請。明明後者才更好和你交友。”蓮思柔放鬆了身體,“我間接對你的徒弟做手腳……”

“欺負那些孩子的話,你會生氣的吧。”蓮思柔的聲音暗含一絲期許:“是了,就是這種眼神……就是這樣。你看著我很厭煩的時候,和那個人有點神似。我知道不多,就一點點像。因為你遠比她要溫柔。”

蓮思柔借著月光看著越長歌的眼神:“對著這麼一個咎由自取的人,長老竟然也會生出憐惜嗎。”

世上活不明白的人多了去了——興許也算本座一個。

她本不該憐憫她的。

“既然你不想給我念話本子,也罷。”蓮思柔靠在她懷裡,安然地笑了笑,仿佛墜入了一個美夢,“那我就給你講個故事好了。”

*

次日。

靈素峰,綠茵如舊。

葉夢期在睡夢中,感覺到身體的幾個部位傳來針紮似的疼痛。她忍不住攥緊了手,又覺出指甲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