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全錦賽(2) 晉江獨家的鮮血之花(三……(1 / 2)

敏銳而又通人性的黑貓很快意識到, 鋼琴家伸出的手似乎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

這是一個帶著安慰和喜愛的撫摸。

習慣了一身戒備的黑貓忽然又陷入了迷茫和膽怯。

音樂雖然激發了祂深藏於血脈之間的熱情,但當這個溫柔的撫摸落到了祂的身上,剛才一切的活力和衝動便儘皆褪去, 將祂徹底拉回了現實。

音樂沒能讓黑貓忘記, 祂不是一隻普通的貓咪。

祂是一隻通體漆黑的、與厄運和痛苦掛鉤的貓咪。

黑貓沒有忘記自己出現在人群中所引起的驚慌失措。

麵對那些厭惡黑貓的陌生人,內心柔軟的黑貓尚不願為他們帶去災禍, 麵對身邊這個喜愛祂、給祂帶來了短暫的快樂的鋼琴家, 黑貓就更不願意將不幸帶給他了。

黑貓那黝黑的瞳仁以及邊上一圈泛著黃光的鞏膜浮現出了矛盾掙紮的神色。

冰麵上, 紀和玉雙腿分開,足尖向外,足跟相對,膝蓋深深彎起,整個人直直地蹲坐下去。

少年身體後仰下腰, 清瘦的背脊低到和地麵堪堪平齊的高度, 雙手向外自然伸展, 在冰場上滑了一個乾脆利落的弧線。

一個下腰蟹步。

攝像機給出的近景鏡頭裡, 少年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裡,喜意徹底消失不見,轉而蒙上了一層迷茫的霧氣。

紀和玉的眉心微微蹙起, 像是黑貓在思索著自己的身份, 思索著自己的未來。

微微咬緊的牙關和唇珠, 將黑貓心中劇烈的掙紮儘皆呈現給了觀眾。

無疑, 這又是一個挑戰著地心引力的動作, 紀和玉依靠強大的核心力量, 令自己的身體懸停於一個看似即將摔倒在地,卻又永遠不可能摔倒在地的高度。

看在觀眾的眼中,這又未嘗不是另一種矛盾掙紮。

黑貓站在黑夜的邊緣, 將要墜落,卻又還未墜落。

黑貓正在猶豫是否要重歸黑暗的懷抱,卻又舍不得拋下心中剛升起的那一縷光明。

體能並不是紀和玉的強項,曲目又已然來到末尾,在下腰蟹步之後,隻剩下最後一組連跳,以及ending pose。

肺內的氧氣迅速消耗,紀和玉的體力也在迅速下降,在他保持著這個高難度的下腰蟹步滑行時,那低低後仰的腰.身,不可避免地開始了一陣輕顫。

這本是動作不標準的表現,可偏偏這個時候,鋼琴的琴聲迎來了一陣顫音!

少年腰.肢輕顫的幅度,與鋼琴的顫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像是猶豫掙紮的貓咪,一麵小心翼翼地觸摸著心向往之的琴鍵,一麵微微向後退去,想要離開這裡,離開祂最後的光明。

【啊啊啊啊這個顫腰究竟是沒力氣了還是故意的!!!這也太絕了吧!!!】

【這是什麼神仙編排,awslawsl,怎麼能做到連小失誤都和音樂相合的啊!】

【小玉今天的下腰蟹步下腰的幅度比之前在大獎賽上展示的還要低,感覺腰上簡直沒骨頭了一樣!這是什麼離譜的軟度啊!】

【小玉這個柔韌性簡直可以去跟女單pk了吧?(沒有說女單不好的意思)感覺女單能做的柔韌性動作,小玉都能做了,也就燭台貝爾曼受生理結構影響確實做不到啊。】

【樓上的,話彆說太死,萬一小玉真的有一天在節目裡上燭台貝爾曼打臉大家:)】

【應該不行吧,燭台貝爾曼可不是柔韌性好就能做的,男性的腹股溝韌帶根本hold不住這個動作啊,會痛死的。】

【害,樓上的太嚴肅啦,咱就是說個笑話,小玉畢竟是奇跡少年,萬一真的有一天奇跡發生了也不是沒可能對吧[托腮]】

至於這組顫腰究竟是紀和玉故意的,還是真的沒有力氣後的巧合,冰場下的駱溫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是紀和玉從未跟他討論過的編排,不,甚至它都稱不上一個編排,可偏偏,這動作細節上看似的失誤和音樂節奏意外地嚴絲合縫,不僅沒有讓裁判給出紅色的GOE分,反而得到了+3.7的GOE值。

罷了,自己沒有必要深究這個問題。

也許就是紀和玉那得天獨厚的絕對音感,才造就了這樣天衣無縫的“失誤”吧。

音樂的最後一個高.潮終於在鋼琴琴鍵的交錯中來臨。

鋼琴家看出了黑貓的猶豫和抗拒,更看出了黑貓眼底對光明和愛的渴望。

他不容許這樣乖巧又善良的貓咪回到從前那樣黑暗的生活中去。

鋼琴家在黑貓的脖頸上係上了一串鈴鐺。

在人類社會中,這樣的行為類似占有和標記,意味著黑貓與鋼琴家,建立了一段主從關係。

脖頸上的鈴鐺輕晃,從鋼琴家溫柔而堅定的神色裡,黑貓看懂了他眼中的意味。

他不怕不幸。

他想要給不幸的黑貓一個光明的未來,一個溫暖熱情的家,一段充滿了快樂和音樂的新生活。

鋼琴清脆的琴音突然加重了一拍。

今天的短節目編排,從難度上看其實並沒有之前在大獎賽總決賽的賽場上的《新芽》來得高,但對體力的消耗卻更加巨大。

此時,紀和玉肺裡的氧氣已然近乎枯竭,眼前也一陣陣地發暈。

朦朧的黑霧遮擋了紀和玉的視線,四肢肌肉內堆積的乳酸漸漸上湧,刺激著紀和玉的每一條神經。

發育關中激增的身高,與尚未完成和身高的同步增長的肌肉並不匹配,變化的軸心意味著身體平衡的掌控更難,也需要調動更多的肌肉力量去完成標準的動作。

其實,如果適當降低一下動作的標準性,比如在下腰蟹步的時候,不要當真將腰壓得那麼低,在燕式滑行的時候,偷個懶放低一些浮腿後踢的高度,那麼紀和玉承受的壓力,尚沒有如此之大。

但紀和玉不願意這樣。

每一段滑行的用刃都格外深,每一個下腰都標準到觸目驚心,每一個跳躍都乾淨到不可思議——

優秀的花滑運動員從不被風格定義,而如果硬要說有一種風格能夠定義他,那就隻能是超乎尋常的完成度!

雖然體能急劇消耗,紀和仍是玉咬了咬牙,堅持進行最後一個連跳,踩著節律的鼓點,以右後外刃在冰麵上滑行。

鋼琴的琴鍵在高音區重重砸了三下,一段充斥著裝飾音和跳音的華麗樂段由此響起,紀和玉在愈發激越的背景音樂下,左刀齒正要點冰躍起——

紀和玉卻忽然察覺到,腳下這片冰麵並不平整,一塊較大的碎冰擋在了紀和玉的足尖之前,令他起跳的軸心猛地一偏。

若是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時候,紀和玉不可能沒有發現冰麵上那塊碎冰,但放在他的意識因為疲憊有些混沌,就這麼直直地滑了上去,沒有避過碎冰就直接起跳了!

這一跳的軸心偏的有些離譜,而眼下紀和玉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又大大下降,哪怕再怎麼調整,這一跳的摔倒也是必然的了。

身體的本能將紀和玉從疲勞而暈眩的狀態中徹底喚醒,但也已經於事無補。

在空中轉體四周後,隨著“砰”的一聲,紀和玉的右膝重重砸在了冰麵上,那塊方才“陷害”了他的碎冰,此時又劃破了紀和玉的考斯滕,而後劃傷了他的膝蓋,鮮紅的血液在冰麵上開出一朵尤為豔麗的花。

隻不過,極致的豔麗永遠與極致的殘酷畫著等號。

冰場下,近距離目睹了這一幕的駱溫明的心猛地一揪。

強忍下衝上去查看紀和玉傷勢的衝動,駱溫明目不轉睛地看著冰麵上紀和玉掙紮著重新站起的身影。

那滴在冰場上的血漬如一把泛著冷光的刀,直直紮進了駱溫明的心臟。

駱溫明不受控製地想起自己當年因為跳躍出了意外而徹底終結了職業生涯的經曆。

小玉、小玉可不能有事啊……

劇痛令紀和玉清醒過來,膝蓋上雖然破皮滲血,但其實並沒有傷到關節,紀和玉沒有一點停頓地從冰麵上站起,強忍疼痛踩著音樂的節奏直接接上了一個2T。

看到這裡,駱溫明半是心疼,也半是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是因為,紀和玉既然能夠自己站起來,還能繼續連跳的第一個2T,那所受的傷應該不太嚴重,大概率隻是看起來猙獰可怖的皮外傷。

而心疼,則是因為紀和玉明明受了傷,卻還要咬牙堅持繼續下麵的動作,這樣不僅不能及時止血,還可能令傷口更大。

可偏偏,他作為教練必須肯定紀和玉眼下的做法。

作為花滑運動員,在摔倒後,有能力的前提下儘快站起,繼續完成比賽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在冰麵上因為摔倒而耽擱的時間越少,對比分的影響也就越小。

紀和玉隻是做了他應當做到的,也必須做到的事情而已。

競技體育本身就是殘酷的,它意味著血汗與付出,意味著傷病和危險。

哪怕花滑是競技體育中美麗的代名詞,也無法抹殺這個項目的殘酷性,選手在訓練中,在比賽上都有可能受傷。

雖然摔倒會扣掉比賽分數,但摔倒在花滑這個項目裡,又實在稀鬆平常,哪怕是再頂尖的運動員,也很難做到在大賽上完全,沒有一個動作不出現失誤。

更彆提紀和玉如今正值發育關的緊要關頭,跳躍水平遠不如之前穩定。

作為紀和玉的教練,駱溫明一直知道他的少年也遲早會經曆這一切,經曆在冰上的失誤與受傷,經曆日積月累的傷病。

但當紀和玉剛剛摔了那一跤的時候,當紀和玉的膝蓋上流出的血染紅了一塊冰麵的時候,駱溫明的心猛然停跳了一拍。

對於紀和玉受傷,駱溫明時刻做好了準備。

但又遠遠沒有做好準備。

冰麵上,紀和玉的2T成功落冰,雖然因為膝上的傷痛,令他落冰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膝蓋微彎,但他沒有摔。

的確,這是一組失誤了的4T+2T,但黑貓對新的生活的展望與向往依舊從紀和玉的身上清晰地傳達了出來,傳達進每一個觀眾的心底。

紀和玉脖頸上那串鈴鐺隨著他滑行和跳躍的動作輕輕晃動,觀眾耳邊似乎都響起一陣悅耳靈動的鈴聲。

這是黑貓主動搖了搖自己的脖頸,應和“主人”所贈予他的這一段嶄新的關係。

紀和玉雖然在4T落冰的時候摔了,但卻用最快的速度繼續了下麵的比賽,甚至連第一個2T都還能合上音樂的節奏。雖然摔了,但補救得還算及時。

回過神來的觀眾給出了熱烈的掌聲。

【啊小玉怎麼摔了,看上去出了好多血,連冰麵都染紅了,我的天!!】

【花滑運動員在比賽上摔一兩次挺正常的,大家彆給小玉太大的壓力啊,可能今天狀態不太好吧。其實今天小玉上場我就有點感覺,小玉應該是到發育關了吧,身高長了不少,跳躍有波動很正常。】

【不知道小玉的傷要不要緊,看起來好痛啊啊啊啊,明天還有自由滑呢,會不會影響小玉啊。】

【……你們看,小玉摔的那塊地方,血滴在的那裡,是不是有一塊碎冰?】

【還真是,靠,這什麼辣雞冰場!!!】

隨著紀和玉最後一個ending pose,這支短節目落下了帷幕。

應援物照例在如雷貫耳的掌聲中落在冰場周圍,紀和玉深深吸了口氣,繞著冰場滑行一圈,儘力將應援物撿起。

大屏幕裡投射出的少年的麵色格外蒼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

但他隻是歪了歪頭,有意無意地轉向了攝像機的方向,向屏幕前所有的觀眾輕輕笑了一下,唇邊泛起淺淺的梨渦,像是在安慰所有觀看他的比賽的人,他沒有事。

【啊啊啊啊這個歪頭也太蠱了吧,他怎麼能這麼可愛!完了我淪陷了,我真的好心疼小玉啊TAT】

【小玉怎麼這麼溫柔這麼堅強啊,都摔傷了還是反應很快地就站起來繼續了下一個跳躍,還安慰我們玉米555小玉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啊,實在是太招人疼了!】

紀和玉緩緩滑到了等分區坐下,因為摔傷之後還強撐著跳了下一個2T,膝蓋上的傷口不僅沒有結痂止血,反而因為跳躍的拉扯又撕裂了一點,此時正大顆大顆地冒血,疼痛和失血的雙重作用之下,紀和玉的麵色愈發慘白。

早已按捺不住的駱溫明拉著隊醫王靈一起,自教練通道衝進了等分區,一話不說就蹲在了紀和玉的身前,查看紀和玉膝蓋上的傷勢。

“你堅持跳那個4T和最後的ending pose是職業素養,我不會說你,換我我也會這麼做,”駱溫明蹙眉道,“但你做什麼結束了以後還滑一圈去撿應援物?會有冰童收拾了送過來的。”

“我隻是不想讓專程來看我的粉絲們失望和擔心,”少年的嗓音有些虛弱,呼吸也因為痛楚稍稍急促了幾分,但還是勉強撐起了一個笑容,“我知道我的粉絲團會特意組織大家給普通的觀眾發放我的應援物,我想親手撿起來,表達我對他們的感謝。”

“你快彆說話了,”紀和玉有氣無力的聲音聽在駱溫明耳中簡直刺耳,令一向溫和的駱溫明都忍不住板起了一張臉,道,“還說自己會有分寸呢,受傷了也不知道愛護自己。”

“我有分寸的,溫明哥,我知道今天膝蓋上這一道傷隻是皮外傷,這才敢接著滑下去的。如果真的有問題,我肯定有分寸不會逞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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