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電話 紅裙子(1 / 2)

聽完錄音, 車內一時有些安靜。

那句密集而崩潰的“我就知道”,讓人後背發麻,像是有毛茸茸的東西在往毛孔裡鑽,癢得出奇。半分鐘後, 程光舒了口氣, 他抓了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篤定道:“以我多年直播經驗來看, 這個女人應該是死了。”

江語情:“為什麼?”

“很明顯啊,咀嚼聲響起的瞬間,女人就不說話了,而後就是被捂住嘴的唔唔聲, 劇烈的喘氣聲,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程光接過江語情的手機, 又放了一遍錄音,確定道, “沒錯就是這個順序!很像她在打電話途中被什麼東西捂著嘴, 一口一口吃掉了。”

江語情抱胸問他:“那女人的丈夫又在扮演什麼角色?”

程光:“吃人癖, 或者惡鬼!”

江語情有些無語地收起手機,“謝謝這位直播時長半年的選手的發言。”

她沒再理程光, 而是站在車子正前方,麵對著所有人,也包括攝像頭,緩緩道:“由於女人報警全程沒有說明自己的地址,沒有提供現場情況,對話內容也過於奇怪,所以警方無法出警。”

“但根據多年經驗, 接線的警員還是第一時間進行了回撥。在第一通電話結束半小時後,女人接起了電話。”

江語情麵沉如水:

“她不僅還活著,情緒也十分穩定。按照電話裡所說,這個女人是一位恐怖小說作家,精神狀態時好時壞,經常會在現實裡幻想出她小說裡的劇情,而穿紅裙的女孩正是她不久前寫出的情節。”

“至於咀嚼聲,則是她在恐懼之下,咬緊牙關,牙齒上下顫栗的哆嗦聲,掙紮聲與重物落地聲,是她捂著嘴倒退時撞倒雜物的聲音。”

沈歡歡:“這個說法似乎沒什麼問題。”

江語情:“是的,於是該事件到此結束,沒人再去追究——如果她沒在六天前去世的話。”

程光抽了口涼氣:“死了?!”

江語情:“嗯,被鄰居家的狗咬死。右胳膊和大腿被啃得精光,她的丈夫晚上下班回家,在家門口看到了妻子殘缺的屍塊和滾落在門口掃帚邊血淋淋的頭,第一時間報了警。”

空氣凝固了一瞬,這種死法實在是過於血腥。程光一股寒氣竄上腦門,狠狠哆嗦了下,薑厭冷眼瞥向程光,不理解膽子這麼小竟然還能捉鬼。

該說的都說完了,江語情捋了下時間線,總結歸述:

“半年前,也就是去年十月十四,筒樓發生火災,頂樓住戶被活活燒死。今年一月,管理局測出該處能量出現紊亂,當即派出兩名通靈師執行任務,任務成功,頂樓住戶的靈體被抹殺,筒樓能量恢複穩定。”

“一周前,筒樓能量再次發生紊亂,能量紊亂不久,公安局接到女人報警電話,電話內容涉及紅裙女鬼,無從得知這件事是幻想還是真實,報警三天後,也就是六天前,女人死亡。”

“所以本次任務有二:一,確定筒樓能量再次紊亂的原因,二,判斷女人死亡是否與鬼怪有關。”

“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

薑厭抬起眸:“這次我們是什麼身份。”她問出最有可能的答案:“警察還是新住戶?”

這兩個身份各有優缺。警察調查起來名正言順,可以強製要求嫌疑人配合調查,但距離感太強,且容易讓心懷鬼胎的人警覺。新住戶可以私下調查,通過拉近和原住戶的關係,獲得隱藏線索,但線索的真實性和完整性都無法保證。

兩相結合才是最優解。

隻是不知道超管局有沒有能力給大家弄來警察的身份。

薑厭望向江語情,江語情立即做了回應:“都有。馬上會安排抽簽。”

薑厭重新垂下眼睛,從包裡拿出張白色卡紙寫了幾個字後,慢條斯理吃起不久前從沈歡歡那裡蹭到的早飯。

抽簽結果很快出來。

【警員:沈歡歡,趙崇。】

【新住戶:薑厭,沈笑笑,程光,林鑫九。】

*

這裡距離安平市最大的垃圾焚燒場隻有不到一公裡,薑厭等人下車的時候,臭氣遠遠飄來,雖然稱不上臭氣熏天,但煩就煩在躲無可躲,淡淡的腥臭味怎麼揮都揮不散。

薑厭閉了閉眼,表情有些難看。

“——喏,給你,”沈歡歡把一遝白色口罩塞進薑厭懷裡,“我和笑笑出遠門會帶很多口罩,正好用上了。”

“謝謝,”薑厭接過口罩,撕開包裝,隨意問道,“你們平時準備這個乾什麼?”

“遮醜呀,”沈笑笑插進話題,笑嘻嘻地說,“因為我和姐姐太白了,有些嚇…人嘛,就像女鬼!為了防止嚇到路人,特彆是彆給小朋友帶來心理陰影,所以我們平時逛街什麼的都會戴口罩的!”

薑厭戴口罩的動作一頓,平鋪直敘道:“不像女鬼。”

女鬼應該沒她們這麼白。

拿人手短,薑厭戴好口罩後,又寬慰道:“也不嚇人,很好看。”

沈歡歡低頭笑了下,沈笑笑眼睛也彎彎的:“我知道,姐姐說你之前還誇我們了!”

薑厭不記得還有這麼一說。沈笑笑讀懂了她的麵部表情,當即說:“說我們像雪花啊,你怎麼忘了!”

薑厭想起來了。

當時是進蠶村的第一晚,她和沈歡歡在床上睡不著,聊了會天,那時候她說沈歡歡的膚色很像雪。

這也算誇獎?薑厭挑了下眉,但她的思緒很快就到了彆的地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在蠶村並沒有戴口罩。”

“是啊,到的時候太晚了嘛,”沈笑笑心直口快道,“後來白天的時候我都戴上了,姐姐又讓我摘下來了——她說王保民凶大家,有幾個村民還老看你的大長腿,很是猥瑣,嚇嚇無所——”

“唔唔——!!”

沈笑笑瘋狂賣姐的嘴巴被桎梏住。沈歡歡溫柔的眸子罕見露出了尷尬神色,“彆聽她瞎說,我從不這樣,原話才不這樣。”

沈笑笑左扭右扭試圖逃離親姐魔掌。

薑厭看了雙胞胎幾秒,眼底閃過一絲古怪的情緒,說不清是漠然還是審視,但瞬間就掩飾住了。她朝前走了兩步,從眼底到唇角慢慢浮現出一個笑。

“好了好了,”她說。

薑厭像攆小雞仔一樣分開兩人,沈笑笑轉瞬挽住了她的胳膊,嘴巴嘟起來,粘人得很:“謝謝薑厭姐,啵啵!”

“………”

薑厭迅速後仰,手上動作先於大腦,光速把兩人又拍在了一起。

空氣凝固半秒,薑厭無事發生般又挽回了沈笑笑。

“你和我一間房嗎?”她問。

沈笑笑努力從薑厭剛才嫌棄的動作中走出來,理所當然道:“當然啊,組裡隻有咱倆是女生,你不和我睡還想怎樣,自己單獨一間房啊?”

一邊說著,她一邊豪氣萬丈地拍了拍口袋,“彆看你上次一刀一個王保民,但還是新手呢,肯定沒法好好保護自己!我護身符賊多賊溜,保證把你保護得密不透風,你就負責動腦子!”

薑厭不置可否。

她又看向沈歡歡:“我們留個號碼吧。”

“好。”

大巴載著沈歡歡與趙崇離開後,扮演新住民的四人拉著行李箱走進筒樓的鐵門。筒樓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建築,而後迅速走向衰敗,如今城市裡已經幾不可見。

迎接四人的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嬸,紮著粉綠相間的花領巾,燙著不太成功的羊毛卷,臃腫的身材完全沒有乾擾到她的行動力,見到四人後,她健步如飛地迎了上來。

“你們就是新搬來的啊,”胖大嬸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笑道,“這裡好久沒人來嘍,我是負責這兒租客的,叫我王嬸就行。歡迎歡迎。”

薑厭捏了捏鼻梁,把口罩壓得更貼臉了些。本想進樓後,空氣中的異味會更淡,誰曾想雖然臭味幾乎沒有了,但腥味卻更重了。

王嬸注意到薑厭的動作,解釋道:“一樓有戶是賣魚佬,脾氣臭得很,說了幾次讓他收拾乾淨點也不聽,不過咱們樓裡雖然味道大了點,房租絕對是安平市最便宜的——誒,我看你們這打扮…不像這兒的租客啊?”

她打量起四人的穿著來,節目組為了保密,沒有提前說明目的地,所以四人的打扮都是按照平日裡來的,單說林鑫九,一身名牌加上脖子上的頭戴式耳機,身價萬有餘,怎麼看都不是住逼仄又滿是腥味的筒樓的人。

程光往王嬸跟前走了兩步,笑嘻嘻地搭話:“阿姨,您彆看這商標挺顯眼,”他指了指自己外套上的對勾標誌,苦大愁深樣,“都是撐麵兒用的,地攤貨,要不是飯都快吃不起了,我們也不會來這麼偏僻的地方租房啊!”

可話雖這麼說,衣服的布料卻是能看出好壞的,這幾個學生看起來可不窮。王嬸的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仔細瞧了瞧四人,突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這笑容就像八杆子才能碰著的遠房親戚聽說你與八年男友在訂婚前分手,結果你轉頭就跟剛畢業帥氣男大學生閃婚。他們來到婚禮現場,捂著嘴,偏著臉,四下偷摸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時他們嘴邊的笑應該和王嬸的一模一樣。

薑厭目光微動。

王嬸的笑容逐漸促狹:“哎呦呦,有啥不好意思的,處男女朋友嘛!”她大拇指衝自己點了點,“我可見多了像你們這樣的小年輕!甭害羞,放心住!”

沈笑笑滿臉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的表情,她雲裡霧裡道:“男女朋友?”

王嬸“嗨”了聲,把鑰匙丟給了薑厭和沈笑笑:“是啊,樓裡也有對小情侶,偷跑出來的,就像你們這身打扮…自由戀愛嘛,我可開明得很。”

說完,她咂巴了兩下嘴,麵上的表情很明顯沒她說的那麼開明。

薑厭沒說話,沈笑笑可是急了:“不是啊嬸嬸,你說啥呢,誰和誰戀愛呀,我和她才是住一間屋的!”她指了指自己和薑厭。

“我們才不是……”

話音未落,呼的一聲,沈笑笑甚至沒反應過來,她手裡的鑰匙就被林鑫九一把扯了過去!

沈笑笑踉蹌了下,失聲道:“林——”

哐當!

礦泉水瓶被林鑫九砸在地上,瓶蓋受力崩開,沒喝完的水飛濺出去,噴的到處都是,沈笑笑被嚇得一激靈。

林鑫九把鑰匙攥在手裡,陰沉的眼神掃過每個人,半晌嗤笑了聲。

“真能廢話啊。”

沈笑笑跳腳:“又不是不給你,你乾嘛搶鑰匙呀?”話音剛落,林鑫九狠狠踹向身側堆放的鐵板,轟的一聲,最上方的鐵板摔落,巨響震得地麵仿佛晃動,頂著眾人或震驚或冷然的目光,宣泄完情緒的林鑫九轉身上了樓。

場麵一時很是安靜。

過了一會兒,程光抓了把頭:“阿姨,您再給我把鑰匙吧,真不是情侶,兩個女生租一間房,我和剛才上樓的那個男生一人一間。”

“好,好….”胖大嬸囁嚅著,她剛才被林鑫九的動作嚇了一大跳,現在都在耳鳴,但反應過來程光的意思後,她忙不迭點起頭:“好,好嘞!”

多租出一間屋子呢。

王嬸喜不勝收地扒拉起沉甸甸的鑰匙串,“喏,給你這個。”她把一把標著房間號的鑰匙遞給程光,程光剛要伸手,薑厭叫住了兩人的動作。

“按照常理,我們是能挑房間的吧。”

薑厭問:“這裡空房看起來挺多的,難道是不能挑嗎?”

胖大嬸的動作僵在半空,半晌,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哎呀,能挑能挑,你這小姑娘,你們剛才也沒提不是?彆看這兒空房多,能住人的也就七八間,我都是把好房間給你們的!”

薑厭:“謝謝,不過我還是想先看房間。”

【我就說嘛,怎麼彆人給哪間房的鑰匙他們就要啥,跟沒租過房似的…】

【沈笑笑估計是真沒經驗,平時住宿都是她姐姐弄的,給啥她拿啥。】

【程光不在乎這個,江城山歸宗茅山,茅山最著名的幾個道術不就有穿牆術?夜深了程光想去哪間房調查就能去哪間房。】

【薑厭剛入江城山不久,估計是還沒學到穿牆術,那她這個房間的確得好好挑。】

【是啊,萬一就挑到有線索的房間了呢】

薑厭何止是沒學到穿牆術,隻要跟道術有關的她是一個都不會,而且這輩子都學不會。一點靈光便是符,世人枉費墨與朱,施術畫符所需要的“靈光”,即人先天具有的與天相通的“氣”。天是公平的,它給妖的是永生的生命和伴隨神識而生獨一無二的能力,它給人的是親和於天道,寄存於人體的“氣”。隻要反思己身,積極修煉,人就可“衝氣以為和”,確證天人合一,在輪回中不忘不滅。

——所以薑厭雖然受過皇陵龍脈千年加持,妖力雄厚無比,幾乎可以揮手間殺死任何她想殺的,但她永遠學不會畫符與術法。

這也是薑厭必須在通靈節目裡結交幫手的原因。她需要有人幫她完成表麵上的,與符文術法有關的所有東西,讓她不至於因此而淘汰——她是要儘全力晉級的,這是她答應過何清源的。

“帶我們去看房間吧。”薑厭示意沈笑笑把鑰匙歸還給王嬸。

王嬸尷尬地笑了笑,臉上的皺紋閉合在一起,像磨損老舊的靴皮,“我給你們的房間真是這裡條件最好的,你這丫頭咋還不信嘞。”

程光打哈哈:“憶苦思甜,憶苦思甜,我們喜歡在困境裡磨練出向上的勇氣!阿姨!”

王嬸:“…….....”這年頭真是啥人都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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