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優秀教師—夏晴】
照片上的夏晴笑容燦爛,講台上的她言語從容。
“挺好的。”
薑厭無聲感慨了句,離開這間教室,她順著因果線,找到了何漱玉的轉世。
這會兒的何漱玉和夏晴差不多大,都是四十餘歲。
她正在鍵盤上敲字,目光沉穩,手速很快,明顯對自己寫的內容很自信,薑厭站在她的書櫃前,發現有一層架子全是何漱玉的出版書籍。
【漱玉噙香】
這是她的筆名。
薑厭湊近出版書的書封,發現上麵有對何漱玉的介紹——
【漱玉噙香,知名恐怖小說作家。】
【其第一本書《藏地龍穴》剛連載半月,就因為老練的筆觸,奇詭的文風,引人入勝的劇情進入當年網站追讀榜第一位,其後作品無數,十年靈感未衰,根據其書改編的影視作品更是廣受好評。】
薑厭的視線往下滑,落在最後一句話上:
【年度中國網絡作家富豪排行榜第七名。】
怪不得房子這麼大。
薑厭環視了周圍一圈,桌麵上有個相冊,上麵是快樂的全家合照,何漱玉的父母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何漱玉蹲在旁邊,認真地給小朋友擦手上的灰,她的丈夫在旁舉著兩個冰淇淩,做出誇張的逗孩子笑的表情,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人。
薑厭不準備再停留了,她離開之前,恰巧何漱玉摁下了“發表”鍵。
新章節剛發布,就有上千條後台評論信息,何漱玉的臉上露出笑容,她點開後台,挑選著問題認真答複。
薑厭目睹了她笑容綻放的瞬間,明白了她此生過得多好。
如今已經過了五分鐘,薑厭在同個時間線下看了兩個人,符文的時間即將耗儘。
她不慌不忙地拿出張新的符文,消失在原地。
這次她先去找了陳然衣。
薑厭的意識剛落在美術館,就被陳然衣吸引了全部視線。
女孩穿著舒適的亞麻長裙,長發隨意地紮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陳然衣站在場館中間巨大的自畫像前給記者介紹她的創作思路。
“那天媽媽坐在陽台上澆花,陽光從窗戶上灑進來,落在她的肩膀上,她好像長出了蝴蝶的翅膀,格外漂亮格外自由。”
她現在是十九歲的天才畫家。
自由自在,沒有被親情捆綁控製,不會再被鎖在房間,不會再日日麵對最恐懼的惡狗。
陳然衣回憶著那刻的畫麵,彎起眼睛:“我當時拿出畫筆,想要給媽媽作畫。”
“可媽媽說她希望這個翅膀可以畫在我的身上,她讓我站在她的位置上,然後匆忙地找來了相機,從好多角度給我拍照。”
“所幸光束是可以被拍到的。”
“我有了許多長出金色翅膀的照片,”陳然衣說著說著,眼眶突然莫名地開始發紅,但她轉瞬又揉了揉腮幫,讓自己翻湧的情緒平靜下來。
她看向記者,聲音裡滿是感激:
“能成為媽媽的女兒真是太好了!”
來采訪陳然衣的是兩名記者,為首的女生拿著錄音筆時而詢問,說話精簡從容,她的搭檔在旁補充記錄。
二十分鐘後,記者收起了錄音筆。
她與陳然衣擁抱了一下。
“祝你的大學生涯完美愉快。”她說道。
陳然衣剛被全國最知名的美術學院錄取,下個月就要去報道了。
她笑著點頭:“也祝知漁姐一切順利!”
薑厭側眸看向蘇知漁。
她的胸口掛著國家電視台正式記者的名牌,讓人想起那個曾揚言要做全國最優秀記者的女孩,她當年墜樓身亡的時候還沒有轉正,如今一切成真,她有了向夢想進軍的機會。
蘇知漁把錄音筆放進包裡,拍了拍搭檔:“婧榮,走了。”
陸婧榮迅速快步跟上,她低聲跟蘇知漁討論起最近的猥褻案。
“犯人已經抓到,但那孩子的情緒一直很低沉,非常抗拒接觸心理醫生。”
蘇知漁低聲道:“很正常。”
“她已經夠勇敢了。”
陸婧榮點頭:“是啊,第一時間告訴家長,並且選擇了報案,相關信息我這邊還在跟進。”
“我會保護好那孩子的。”
薑厭目送走兩人。
蘇知漁繼續完成未儘的理想,陸婧榮為其他孩子撐起傘。
都很好。
薑厭在美術館待了幾分鐘,認真看過陳然衣的自畫像,在符文失效前,再次使用了一張符。
這次她來到了一個遊樂園。
這裡有七歲的孟春紅。
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張著手臂跑向父母,母親把可愛的小熊氣球係在春紅的手腕上。
“飛走兩個氣球了,這是今天最後一個哦!”
春紅拍拍胸脯:“肯定的!”
父親跟她確定道:“絕對不再買了!”
春紅肯定地點頭:“絕對不買啦!”
“好,那你去玩吧。”
聽到母親的話,春紅立即就牽著小熊氣球跑向碰碰車,小小年紀活潑得不像話。
但她的確就該如此活潑。
她不再是彆人眼裡的私生女,不再是自己眼裡的小蛀蟲,這輩子的她坦坦蕩蕩,有著無可挑剔的身份——父母最寵愛的寶貝。
玩得精疲力儘後,她又對路邊的速寫攤位起了興趣。
攤位上有四個女孩,她們自稱是某高中的繪畫社團,出來擺攤單純是為了練手的,一張隻收五塊錢。
春紅扯了扯媽媽的衣角,她媽媽立即心領神會拿出五塊錢。
“給我們春紅畫一張吧。”
聽到這話,春紅立刻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她坐得筆直,其中一個女孩安撫性地笑起來:“小妹妹放鬆一下,姐姐又不吃人。”
“如晝姐,小孩子嘛,緊張很正常。”
一個皮膚很白的女孩拿出幾顆糖果,塞進春紅的手心:“黃杏味的。”
春紅有些驚奇:“我沒有吃過這個味道的糖誒。”
女孩哼笑了聲:“我名字裡有,我愛買。”
速寫畫用不了多久,十分鐘就畫完了,春紅拿到自己的畫像後欣賞了好一會兒,她現在也不緊張了,左瞅右瞅地看起攤位上的畫。
看了半分鐘後,她的視線忽然不動了。
等了好久才愣愣地指向其中一張畫:“這是誰呀?”
陳沁雪看了一眼,解釋道:“是個路過的老奶奶,她當時在看風景,如晝姐看她一直不走,就問可不可以給她畫張畫,不要錢。”
“後來畫好了,她沒有要就離開了。”
春紅一直看著那張畫。
薑厭也看向那張畫。
——是老年的孟恨水。
春紅轉世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太多年,孟恨水已經老了,但她們都還活著。
隻要活著,就總會相遇。
比如現在。
孟春紅看了畫像好久,跑到媽媽身邊,使勁甩她的衣袖:“還要五塊錢。”
媽媽懂了她的意思,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拿出錢遞給了安如晝。
安如晝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畫本來就是要免費給那個奶奶的,結果那奶奶不要,也沒讓我們扔掉,就讓我們隨便處理,現在既然小妹妹喜歡就送給你們吧。”
春紅雙手接過畫,把手腕上的小熊氣球解開,係到了安如晝的手腕上。
“謝謝姐姐。”
說罷她牽上了媽媽的手,把畫妥善地放進小書包裡,蹦蹦跳跳地上了私家車,離開了遊樂園。
薑厭的意識也隨之淡去。
隻剩下最後一個地方了。
符文的金光閃過,薑厭再睜開眼時,她落到一群小學生的春遊地點,是水族館。
薑厭這次是來找當初地下馬戲團的成員。
但她竟然看到了長大後的瓶瓶。
瓶瓶的麵容已經恢複成自己的,二十七八歲的模樣,染著一頭藍色長卷發,她扮演成水族館的講解人員,帶著一群春遊的小學生往前走。
她一手舉著喇叭,一手牽著一個小女孩,講解得認真,看小女孩的時候也很認真。
很快就到了中午的吃飯時間,領隊老師不停感激瓶瓶,讓她去休息,但瓶瓶留在這裡的意願很強烈,她扯了些理由後,就拿著個小板凳坐在樂一對麵。
薑厭注視著五人。
瓶瓶,樂一,樂瑤,小嘉,小天。
瓶瓶還沒有老,他們就轉世了,這速度實在太快,那種符文還做不到提前這麼多年,所以瓶瓶應該耗費了不少功夫,鑽研各種方法,用自己大量的功德幫對方提前轉世。
薑厭剛想到這裡,就聽到瓶瓶咳嗽了幾聲。
樂一瞄了瓶瓶一眼:“你是不是說太多話了。”
瓶瓶從包裡拿出一盒切好的梨:“有些,這梨很甜,我們一起吃吧。”
小嘉接過叉子,戳到一個梨塊上,旁邊的小天隨口道:“我媽說分梨就是分離,最好不要這麼吃。”
樂一嘲笑他:“這種你也信,真笨。”
說完她就要拿叉子,但盒子被瓶瓶飛快收了起來。
“還是吃葡萄吧。”
“分離不好。”
瓶瓶一邊說,一邊從背包裡往外拿各種好吃的,擺滿了幾人麵前,“吃吧,我帶了好多,自己吃不完。”
小天不客氣地伸向炸肉段,樂瑤和小嘉很不好意思,把自己帶的吃的拿了出來,放在了瓶瓶麵前:
“我們分享。”
樂一自顧自吃著瓶瓶準備的三明治,小嘉懟了懟她的胳膊,小聲道:“這麼吃人家的多不好意思呀。”
樂一彆過臉:“是她吃不完,又不是我非要吃。”
瓶瓶撕開另一份三明治的包裝紙,遞到樂一手邊:“吃完了那個吃這個,我有很多。”
因為不再扮演樂一,瓶瓶的性格變得像最初的自己。
說話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這群小孩。
樂一哼了聲,她看向小嘉:“你看吧。”
“趕緊吃自己的,彆管我。”
這頓飯吃得很慢,薑厭中途耗費了好幾張符,為了讓自己停留在這個時間裡。
終於吃完了午飯,這些小朋友要離開水族館了。
瓶瓶從包裡拿出幾個護身符:“送給你們的,可以保佑你們長命百歲。”
小天撓了撓頭:“可我媽說不能接受陌生人的東西。”
小嘉:“……”
樂瑤提醒他:“小天,剛剛是誰吃得最多?”
小天的臉迅速漲紅。
瓶瓶微彎著腰,手伸在眾人麵前,四個護身符並排放在她的掌心,小朋友思考後,最後是樂一第一個伸手接過的。
她挑選了一個彩色的,護身符上有藍色的水紋。
瓶瓶有些晃神。
片刻後,她問樂一:“你喜歡這個呀?”
“還行,”樂一回,“我喜歡看河上五彩繽紛的花瓣。”
瓶瓶抿緊了唇:“我也喜歡。”
樂一應聲道:“怪不得。”
瓶瓶問她:“怪不得什麼?”
樂一輕哼了聲:“我說我為什麼會覺得你不錯,原來我們有相同的喜好。”
“網上說這種情況叫做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樂一說得無意,瓶瓶卻快要哽咽了。
她匆忙地站起身,抬起頭,幾秒鐘後,她又垂下眼眸,跟幾人告彆。四個小朋友跟著領隊老師往前走,在徹底融入大部隊前,樂一突然轉了下頭。
“再見。”
她說道:“我們四個跟你說再見。”
瓶瓶攥緊了手,努力揮了揮:“再見。”
這句話的聲音落下,薑厭的意識隨之淡去。
與之淡去的,還有她與這些人偶然相連的因果。
大家如今都過得很好。
雖然過往的經曆痛苦,但那些痛苦已經被清空,明天會很好,以後的每天都會更好。
瓶瓶的時間也終於開始流動。
變得擁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