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2 / 2)

僥幸沒遇上傅燮突襲而來的黃巾提著武器走出營帳,便看到營盤之中似燃起了多處的火。

若隻是如此便也罷了,在人本就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下,難免便會朝著那個最特殊的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

可這一看之下可不得了。

倉促間的不辨方向裡,這些本就沒有多少作戰經驗的黃巾並未意識到那是長社的方向。

自營帳上方越出的視線所見,他們看到的隻是天邊的一片火焰以及彤雲。

而在風勢撲麵帶來的些許熱氣裡,幾乎要讓他們以為這片火焰並非點著在長社城頭,卻分明是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燒過來了!

當第一聲驚呼在營寨中發出的時候,這種驚慌的情緒當即就擴散了開來。

不過事實上此時的情況還遠沒有到那麼危險的地步。

營中的著火並未造成太多人員傷亡,長社城中所擁有的守軍人數也注定了這一番突襲而來的兵卒不會太多,騎兵的比例也同樣不高,倘若波才部中的人早早發現此時的情況還可遏製,漢軍也非不可戰勝之敵。

他們完全可以來得及來上一出人海戰術,反過來將入營之人都給解決了。

可偏巧正在此時,在夜色裡先有人忽然高聲問道:“渠帥在何處?”

渠帥在何處?

波才發覺情況有異,已快速整裝提劍,開始召集心腹人手籌備迎敵之事。

但有喬琰這個內應的指點,無論是朱儁還是傅燮帶領的人都距離波才所在的位置有些距離,以至於這句回應並未得到一個回複。

夜間動亂這種極其容易形成營嘯的環境之下,對敵方的情形又觀察得不甚明了,很難不讓人對於時間生出一種錯誤的認知。

以至於黃巾軍來回逃竄,握著武器卻不知道該當往何處此處的間隙,明明不過是短短一瞬,卻被這些人覺得好像已經過去了許久。

於是當那先前出聲之人複又高喝一句“我等去尋梁帥”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人覺得這是個什麼不太對勁的建議,隻覺得當真可行!

傅燮勒馬回頭,將這個混在波才部中的“臥底”給記了下來,以防在他的奔襲進程中造成誤傷。

不過對方好像並不需要他的幫忙。

這家夥本就是喬琰從田、薛兩支中選出的手腳最為靈便之人,現在這去尋梁帥的建議一出,他比誰都快地朝著兗州黃巾的營地奔去。

若非傅燮親眼見到眼前一幕,他簡直無法理解,為何一方渠帥尚在的情況下,他的麾下兵將會朝著另一方逃竄。

可站在城頭,見過的戰事更多的皇甫嵩,卻大概能猜的出這種情況出現的緣由——

因為對比。

在混亂之中,本就是一群盲目聚攏在一起的黃巾賊寇,或許會有意圖反抗的,但更多的還是等著渠帥領導作戰的“愚民”。

而這些人,勢必會選擇對他們更有安全感的地方!

自兗州黃巾抵達長社開始,就始終在給這些人傳遞這樣的信號。

這無疑導致了他們在這“危難”關頭,下意識地想到了營盤更為穩固有序,進攻長社也更為勇武的梁帥部從。

可這趨利避害的本能,讓他們在本不致命的威脅麵前,朝著梁仲寧這一邊跑來,卻實則是將自己送進了個陷阱裡。

波才意識到這些人的移動軌跡,暴跳如雷地讓人將他們召回的時候,那早前兩天就已經頂上了豫州黃巾殼子的臥底,已經在領著人翻越兩方之間的藩籬了。

而這一切變故的時間絕不長!

甚至還不夠讓波才部中四處點起的火,一直燒到梁仲寧可以看得很清楚的地步。

其實也不過是在那種悶雷聲響將他叫醒,在他出營查探後不久,主動來投的豫州黃巾已經卷挾著不知道發生了何事的同伴,抵達了兩方營地的邊緣。

波才搶功的心態,讓雙方的營寨並非並行於長社城外,而是波才部鎮守第一線,梁仲寧的營地在外圍。

但也恰恰是因為這種布置,讓兗州這方的黃巾並未第一時間意識到,這種聲音和動亂其實來自於長社漢軍。

他們看到的隻是,這一層夜幕紅影裡,波才部的士卒攜著兵甲刀槍,踩過藩籬而來,被模糊的光影映照出了一種如狼似虎的架勢。

這情景絲毫也不像是來尋求幫助的,反而更像是昨日渠帥被喬琰影響當眾說出的“提防對方不安好心”的話得到了證實!

他們果然來夜襲了!

而誰也不知道這群人裡,到底是從何處陡然射出了一支利箭,正中兗州一方士卒的胸膛。

也正是這一支箭,瞬間激化了兩方的矛盾,拉開了夜戰的序幕。

波才部還未從這驟然發生的驚變中反應過來,也並未說出求助二字,就已迎來了兗州這方黃巾出於“自衛”的出手。

這甚至還是一場以逸待勞的出手。

喬琰對軍營夜巡布置的安排,正在那臥底之人領人來投的方向,此處恰恰是梁仲寧麾下於夜間能最快調配出作戰勢力的所在。

在這種起先還是誤會,後來便成了真打的混亂局麵下,無疑是給兗州一方贏得了優勢。

波才部本就覺得梁仲寧這邊乃是強軍,現在驟然遭到迎頭痛擊,無疑是加深了這種固有印象。

算起來這兩方的作戰能力也很難比出個所以然來,可在這種倉促的交手裡,士氣無疑是一項尤其關鍵的影響因素。

搶先占據優勢的一方,士氣也多會繼續累加下去。

但這還不夠!

起碼對喬琰想要達成的目的來說,還遠遠不夠!

夜來突襲中,在兗州黃巾營盤內點起的火把,在她的眸光中映照出了兩團血色。

在她目光巡遊,確保這雙方相鬥起勢果不出她策劃的時候,這血色中更是透出一抹難言的銳利。

這世上本沒有全然不可窺破的計劃,她還需要再做一點事情才好。

她可不會錯過,在她耳聞的廝殺交鋒之聲裡,已經隱約混雜了幾聲高呼“誤會”的辯解,這種聲音也遲早會傳到梁仲寧的耳中。

梁仲寧雖然有點蠢,卻起碼並不是個聾子!

喬琰無法確定他會不會因為聽到這樣的辯駁之聲,而讓手下的人先行住手。

他甚至因為己方的優勢局麵,朝著交戰的前線又邁出了幾步,顯然是因為有恃無恐。

可這也恰恰讓他更容易聽到那些聲音。

如此便不妙了。

以兗州黃巾的人數,若是作為波才部的後備援軍,傅燮和朱儁打出的優勢,隻怕在頃刻間就會蕩然無存,而皇甫嵩以夜幕火影製造的恐慌局麵,倘若被人看破個中奧妙,同樣也不會再能起到這樣的效果。

所以她還需要做一些事。

也正是她在得到皇甫嵩回信的那日說的,讓典韋擔負起重任去做的那件事。

她前兩日除了讓人臥底入了豫州黃巾之中,還弄來了一身足以讓人看不出麵目的盔甲——從波才部的兩士卒身上扒下來拚湊而成的。

這盔甲放在旁人身上或許會是個影響行動的負累,對典韋來說卻絕不是。

在喬琰暗中抬手示意之時,典韋忽然一個猛衝竄入了波才部的隊伍中,快速成為了他們之中的一員,又忽然挺身而前,一把攬住了朝著這方刺來的長矛。

即便並無甲胄傍身,這陸戰驚人的猛士隻怕都敢做出這樣的舉動,更何況是此時!

被他一把鉗住的長矛隨著他的一身怒喝儘數落到了他的手中。

這些人未必不記得典韋的勇武,可夜晚的掩護讓人沒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個事實,先前喬琰讓他送信離開濮陽了一陣,也讓人對他的印象模糊了幾分。

何況,他們這邊能有典韋這種猛將,何以波才那邊就不能有藏個殺手鐧呢?

眼前的變化也根本沒有給他們多想的機會。

那周身甲胄的怪人一把就將長矛回轉,將其反投回了兗州黃巾的方向。

在砸倒紮傷了一片的當口,他以讓人匪夷所思的突進力道和速度——

直撲梁仲寧而來。

隨著此人的迫近,梁仲寧隱約從他身上看出了些熟悉之處來。

但先前他曾與典韋有過的交手,一次是有手下阻攔,一次是有陷阱坑洞協助,他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與對方的近身搏擊,在典韋吃飽喝足,隻求今日萬無一失的精神狀態下,會結束得這樣快。

在極近距離下看清對方眼睛的一瞬,他的確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但這著實已經太遲了!

典韋蒲扇一般的巴掌已經朝著他拍了下來。

倒沒有將他的腦袋給一把拍扁了下去。

而是直接將他給拍暈了。

而後,眾人借著火光看到的畫麵裡,這個依然沒有被叫破身份,隻是個盔甲怪人的家夥,一把將梁仲寧給扛了起來,撈起他就朝著波才部的營地跑去。

“……”

這是突然被人帶走了渠帥的兗州黃巾。

“……”

這是完全不懂自己這邊的人為什麼要劫持了對方渠帥,反而往危險地方跑的豫州黃巾。

兩方都傻眼了。

可在這有一瞬間像是按下了暫停鍵的隊伍中,突然有一個尚且稚嫩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嗬斥打破了這僵局。

喬琰喝道:“愣著作甚,還不將渠帥搶回來!”

若說這句話還不夠有殺傷力的話,那麼下一句便足夠直白了,“波才能令汝等飽飯否?”

這些被梁仲寧被人劫持跑了的兗州黃巾當即清醒了過來。

他們循聲望去,看到的就是由程立載著,坐在馬背上的喬琰。

在他們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快速做出了意欲追擊的態勢。

這話他們當然會聽!

因為梁仲寧的緣故,喬琰在軍中有著非同一般的聲望權且不論,她這話中也依然不改她那“欲得其心,莫若投其所好”的行事方針。

在波才麾下的士卒於對比中深覺梁仲寧麾下實力強勁的時候,梁仲寧統率的方兗州黃巾有沒有在做這個對比呢?

或許是免不了有的。

也正是在這樣的對比之中,他們清楚地意識到了他們這邊的優勢。

梁仲寧聽從了喬琰的建議,在卜己和張伯身死之後,為防軍中嘩變,果斷地交出了一部分存糧。

兗州本土的豪族又分彆以被擊敗和被說服合作這樣的理由,交出了相當可觀的存糧。

比起在長社久戰的波才部,他們能吃飽飯,就是最值得他們挺起胸膛的理由了,

這也無疑讓他們更覺得梁仲寧是個值得效忠之人。

可現在,他們的渠帥竟然被人趁亂給劫走了!

在這個驟然間發生的驚變麵前,他們根本來不及分辨為何不是當場擊殺,而是扛著人就跑。

要知道將人當做人質之後進而控製兗州黃巾這種事情,理論上可行,實際操作上卻大有麻煩。

他們已經下意識地順著喬琰的話想了下去。

比起梁仲寧,波才的確不太行啊!

在這種認知之下,喬琰給波才扣黑鍋的行動進行得無比順遂。

她借著自己在黃巾軍中的聲望,和足夠有殺傷力的對對手的詆毀,快速完成了這個蓋棺定論的過程。

也更是在這個群龍無首的狀態下,一把接過了指揮調配的職責!

坐在馬上的行動無疑要更加方便得多。

也因為這個居高臨下的視線,兗州黃巾兵卒隻見她眉目凜然,於疾言厲色的狀態裡透出一派仿佛與生俱來的領袖風範,讓人下意識地就想聽從她的調配行事。

她伸手指向了波才部營盤的方向,語調清晰地發起了進攻的指令。

“我等自兗州起兵而來,路途遙遠,不辭勞苦,數日前攻城之戰更全力進擊,波才此賊卻包藏禍心,掠我方渠帥而去,諸位以為我等該當如何?”

當先有一個聲音回道:“除賊!”

而後便是接連應和,幾成山呼海嘯之勢的聲音,正是——

“除賊”!

程昱一邊替喬琰當著這座駕“司機”,一邊不由對她這行雲流水的操作大為歎服。

非要說起來,這兗州黃巾和豫州黃巾,同為黃巾賊,何來除賊一說呢?

可當這除賊的口號於眾口相傳之中擴張的時候,其中愣是多出了一種說不出的理直氣壯。

她或許當真是個天生的演說者。

在文字遊戲中模糊掉一些關鍵信息,也讓人忽略掉邏輯上,她顯然是各中好手。

不過程立沒再多想下去,而是徑直策馬越過了藩籬,載著喬琰,連帶著這群被她煽動的兗州黃巾直撲波才營地而去。

也幾乎正在此時,皇甫嵩與曹操踏出了長社城。

戎裝在身,刀兵在手的兩人翻身上馬,連帶著城中秩序湧出的士兵,同樣直指那一處而來!

目標,合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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