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059(二更+2w營養液加更) 楮樹……(1 / 2)

汝南袁氏舉薦出個並州刺史來, 在喬琰看來好理解得很。

即便如今還未到誅宦失敗、董卓入京、天下四亂的時期,但袁紹於黨錮之禍期間於汝南結交許攸何顒等人靜候時機,很難說他後來與曹操所說的那句“南據河(黃河), 北阻燕、代, 兼戎狄之眾, 南向以爭天下”①的說法是否在此時已經有了個雛形。

這或許也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中的一部分人所支持的想法。

在世家習慣於四方買股的標準操作之下,先走出兩步發展並不奇怪。

即便此時這最後一句“南向以爭天下”或許應該換一種表述, 對如今的袁氏來說,更傾向於在混亂的時局中尋求自保的武力保障,但總的來說還是這麼個意思。

先前恢複州牧製度的當口, 冀州牧的位置落在了大漢名將皇甫嵩的頭上,那麼倘若排除掉冀州這個選項,相對來說依然符合袁紹這句話的便是並州。

甚至於,在不考慮“爭天下”, 而是考慮“守命脈”的環境中,並州還要比冀州更加合適。

在此基礎上, 有一點也解釋得通了。

中平五年張懿身死,並州大亂,匈奴內侵數郡,中平六年,韓馥這位袁氏門生接手了冀州牧的位置。

他也成為了後來袁紹逃離洛陽後的投奔對象。

但不論個中緣由到底如何,總歸這最後的事實便是喬琰眼下看到的情況, 並州刺史張懿與汝南袁氏關係密切。

說這是一條壞消息, 是因為自張遼的事情上,張懿所表現出的狀態不像是個合格的大權在握的刺史,而更像是個唯袁氏馬首是瞻的“弟子”。

不管這個提議張遼前往洛陽效力的想法,是出於袁本初對良才收集的意願, 還是張懿為了討好於袁氏——

在這件事上他是這般表現,在並州的其他事情上或許也是如此。

而既然是由袁紹將他護送前來並州,考慮到袁紹正式走上洛陽的政治舞台是在中平五年劉宏組建西園八校的時間點,那麼在如今的中平二年春三月到中平五年之間,他完全可以擔負起指導張懿行事的責任。

也就是說,她在並州的行事,需要考慮的便不是和張懿鬥,而是和袁紹鬥!

現年不過三十來歲的袁紹絕沒到後來外寬內忌,放任謀臣內鬥、諸子爭嗣的地步,並不是一個很容易應付的對手。

尤其是她被敕封為樂平侯之事,可說是將袁氏給得罪得不輕,在自冀州前往洛陽的路上,更因為試圖與畢嵐處好關係的緣故,對袁紹也頗有忽略。

但好消息是——

袁紹暫時不可能離開洛陽。

他如今身在何進的大將軍府中,為其出謀劃策,至多也不過是如此時這樣,打著護送的旗號送張懿前來此地,也對並州的情況有一個大略的實地體會。

可一旦消息需要往來於晉陽和洛陽,再加上袁紹這個在大事上決斷稍遲的毛病,便難免出現與時情不符的情況。

除非張懿能夠有預知的本事——但這顯然不可能。

另一方麵,喬琰現在知道他來了,這便有了操作餘地。

此時正策馬離開晉陽的袁紹,在心中還有些惋惜於沒能將那員驍勇的小將給收入囊中,卻不知道正在遠處,喬琰朝著他伸手指來,對著被她也一道請來的王揚說道:“長者可知道那位是什麼人?”

王揚方才就想問,為何喬琰在看到這出城的隊伍時,表情稍有些異樣,現在見她指向的是個頭盔覆蓋的後腦,也不由露出了個迷茫的神情。

“喬侯明言便是。”

“此為汝南袁氏,太仆卿袁周陽之子,袁紹袁本初。”喬琰語氣淡淡,但這消息對王揚來說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他端詳喬琰臉色便知道,她顯然並沒有在此事上說謊。

而她一句“既已知曉來者身份,我便心中有數了”,當即就與他告辭,也讓王揚不由有些心慌。

他一麵派人去前路驛站上著人探查,那位領頭校尉是否當真為袁氏子弟,一麵也琢磨起了,如若這當真是袁紹,他該當如何應付。

張懿的立場對喬琰重要,對王氏也重要。

若張懿當真為汝南袁氏門生,又身為這並州刺史,那這對他來說可純然是個不利的消息。

比起喬琰的情況,他所麵臨的不利情況還要明確得多!

要知道這跟他們與唐氏之間合作多於競爭的關係不同,這是一支外來的世家勢力。

然而並州地盤上的利益就隻有這麼多,除非張懿能做到像是喬琰一般,憑借英雄酒和楮皮衣二物,達成跟他們的合作共贏,否則隻有可能是來虎口奪食的。

在晉陽王氏此前的謀劃中,王柔在護匈奴中郎將的位置上坐穩後,他的胞弟王澤就會從原本的代郡太守往雁門太守平調,正是家族內部於並州境內擰成了一股繩。②

可如果張懿出自汝南袁氏的扶持,情況便要發生轉變了。

刺史對並州境內官員的提攜和檢舉權柄,足以讓袁氏想將手伸過來的時候,輕鬆打亂王氏的算盤。

何況,比起小小一個樂平,雁門、五原、西河三郡連在一處的太原屏障,顯然要有更大的插手價值。

喬琰可以在確定是袁氏門生後姑且不管,他王揚不行!

他心中盤算起了拉上唐氏一道給張懿下絆子的可能性,但比起唐氏,顯然還是喬琰這位樂平侯在此前的種種表現上讓他覺得更有聯盟的價值。

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先與王柔和王澤商議一番吧。

他又朝著袁紹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有些頭疼。

好在如今已是春入晉陽城的時節,這寒冬過境後他少了幾件需要顧慮之事,正可以分出心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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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個張遼投效州府,帶出了袁氏謀算之事,此事喬侯大賺,”戲誌才評價道,“兼有張遼對張懿好感不多,更趨於對家鄉的保護,反而對喬侯的提攜幫扶有感念之心,日後也未嘗不是一員助力。”

“強龍不壓地頭蛇,汝南袁氏若要麵對的對手可不隻是樂平,還有晉陽王氏、陽曲郭氏這些本地官僚世家,此為第二賺。”喬琰回道。

她與戲誌才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輕鬆,當即相對一笑。

在不知道對方背景的情況下,難免有些束手束腳,可若是知道了對方的後盾,這後盾再如何是個龐然大物,也有聯合同盟,一點點挖塌的可能,比瞎蒙亂猜要強得多。

“此外,喬侯可以多分出精力來規劃樂平春耕,采購所需,己方強大便是對手之不利,此為第三賺。”戲誌才又說道。

“那麼以先生看來,如今樂平有糧有鹽有衣,尚缺的是何物?”

喬琰朝著戲誌才看去,見他的目光落在了街道一側王氏的酒坊上,不由唇角一抽,“先生不必多想,總歸不會是酒。”

“不不不,我看的不是酒,是壺。”戲誌才朗聲一笑,深覺自己大概是給這位縣侯留下了太深的酒鬼印象。

可他這會兒還真沒打算在此事上犯什麼混不吝的毛病。

他是正兒八經地在給喬琰提建議的。

他繼續說道:“喬侯此前與我說,要在八月的戶籍造冊之時,將三千黑山賊編入樂平的戶籍之中。但以我看來,要讓其生出對樂平的認可,還得有一個轉變。”

“願聞其詳。”

戲誌才指向了酒坊旁的陶藝店鋪說道,“喬侯走的第一步,是讓黑山軍等同於軍隊,這一步下,統一用飯並無不妥,更因為要度過那缺衣少食的寒冬,讓人活命便是頭號要事。”

“但若要讓編入戶籍的那些,從樂平俘虜的身份朝著樂平縣民的方向轉變,從被迫服勞轉為唯喬侯馬首是瞻,這第二步中還得有足夠的生活器具——煮飯的甑,烹調的釜,熬湯的魁,盛酒的壺。諸物齊備,勞作歸家可用,也自然對樂平更多一份歸屬感。”

戲誌才揣著手緩緩踱步,壓低了聲音說道:“當然,有家有戶,也總得有菜刀柴刀,喬侯手下多出了這些個落戶人口,也自然可以多備上一些。”

“……先生其實想說的是後者吧?”喬琰輕咳了兩聲,也跟著壓低了聲音,“我看還是柴刀刀身長一些,好用得多,加上樂平要為八九個月後的冬季提前準備楮樹皮,春季的移植擴種砍伐等,都缺不了此物。不過的確以多人落戶為由,更不容易讓人懷疑些。”

她甚至為此事在從晉陽折返回樂平的途中,先走了一遭上黨的長治。

當然在離開晉陽之前,喬琰又見了一次張遼和張楊二人。

因張遼走馬上任武猛從事一職,等同於在並州境內有了個相當有分量的官職,他將家中早給他準備好的字給用了起來。

遼為遠意,故而這字取了文遠二字。

“武猛從事張文遠,聽起來還頗有文武兼備的意思。”喬琰打量了一眼這少年此刻的裝束,話中頗有幾分欣賞的意味。

見張遼有幾分局促地抓了抓頭發,她又道:“文遠不必有什麼負擔,我此前也說了,我不過是給出了機會罷了,能否抓住機會,還是文遠自己的本事。”

話是這樣說不錯,張遼也知道這除賊一事並非人人做得,但他可提早起碼四年於邊防庶務上有所建樹,這實在是一件於他而言太過要緊的事情。

他朝著喬琰抱拳拱手道:“喬侯雖這樣說,但此後若有什麼事需張遼幫忙,無損於並州與上官,遼必為喬侯做到。”

有這一句承諾便夠了。

“我信文遠之信義。”喬琰頷首回道。

再一轉頭便看到,張楊已經收拾好了包袱,一副要跟著他一道離開的樣子。

此前喬琰已經從他這裡聽到了想要追隨一道前往樂平的決定,隻是因不想讓他對此決定後悔,這才給了他一個推遲決定的建議。

但現如今的情況,這位新到的並州刺史從張遼的話中拚湊出的印象,在跟喬琰對比後越發讓張楊覺得——

在他手底下做事,可能會變成兩個不聰明的人互相傷害,還不如跟著喬琰走!

至於說前程問題……

“總歸你張文遠現在是並州地界內數得上號的武官,若真到了要跟彈汗山那些個家夥乾架的時候缺人,我就跟喬侯請個長些的休沐假。”張楊攬著張遼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道,頗有幾分可以為兄弟千裡奔襲支援的義氣。

他又旋即朝著喬琰看來,問道:“喬侯,這可行嗎?您若真肯收下我,我請假之時往我俸祿裡扣就是。”

喬琰忍俊不禁。

若是並州武將都是這兩人的做派,那倒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何況張楊在她這樂平的確有處可用,實在不必對他和張遼這交情做出什麼限製。

喬琰回道:“怎麼不行?但是我樂平的規矩,若是不在休沐日告假,俸祿得按雙倍扣,你彆為了支援張文遠,把自己的俸祿扣完了就行,縣衙雖然管飯,但也隻管一頓的。”

戲誌才記得樂平好像沒有這規矩,但想想樂平百廢待興,隻有見到陸苑那種休沐日還往晉陽來出公差的,沒有在出勤日請假的,若是喬琰此前就有這種規定其實他也沒機會見到。

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喬侯自己定的可能性最大……

想想她此前那個出於平賈定義對他的調侃,戲誌才也就更覺得如此。

但張楊顯然沒意識到,這是一條臨時說出來開玩笑的規定,還笑言若真是如此,倒扣的就讓張遼來出。

張遼:……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自己被安排了的感覺。

可眼見此番諸事順利,他到底還是年輕了些,隻覺前路坦蕩在望,而張楊也未嘗不是得了個好去處,當即應了下來。

在兩兄弟一番話彆後,張遼便目送張楊跟隨喬琰離開了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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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晉陽往長治,途中需翻太嶽山而過,過榆社、武鄉二縣方至。

喬琰策馬而行走得不快,也隨同徐福和戲誌才一道途徑二縣的時候看了看其中的風物景象。

因有張楊護衛在側,這次雖然走的不是樂平和晉陽之間打通的運送商道,徐福也少了幾分對路遇劫匪的擔憂。

但他這才放下了不少的心,隨著眼見一山之隔的上黨他處景象又提了起來。

今年元月的大疫並未波及到並州,但經冬嚴寒之苦凍死的,絕不隻是那雲中山上的老幼婦孺而已。

而春日剛起,這季節的變化又正是老人最容易犯病過世的時候。

途徑榆社縣,正見多戶門前掛著喪葬的白幡,於這播種春耕時節又分明還有肅殺淒苦之色。

但經由樂平治理的種種,徐福又深知,其中的諸多改變來之不易,並不是將樂平縣中多餘的楮皮衣,多餘的糧食送來此地便能解決問題的。

他隻是在眼見眼前景象的時候忽然在心中萌生出了一個有些不太對勁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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