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065(二更+4w營養液加更) 琰琰……(2 / 2)

他眼中閃過一抹異彩,“此二字甚妙!”

這封送往京城的書信也就徹底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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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

八月的洛陽,本就因暑氣燥熱頗為難熬,偏偏又趕上了蝗災肆虐,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雪上加霜。

也不知是否是因為太行山脈隔斷了水汽,在並州落的一陣急雨,並未連帶著澤被司隸地區。

於是此地依然是乾旱一片,草木摧折。

張讓小心端詳著上首劉宏的麵色。

那場南宮大火之後,劉宏同意了他所提出的加征畝稅的建議,看似已經恢複了對他們這些人的重用,可實際上,在張讓看來,劉宏是更趨於喜怒不定了。

大漢曆任天子仿佛在骨子裡的刻薄寡恩,或者說政治生物的本能,在劉宏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就比如說此時,他在聽著底下奏報各處蝗災情況的時候,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冷靜,讓人甚至覺得這些災情好像並未發生在他的土地上。

他隻是漫不經心地將手擱在桌案上的冰盆上方,在驅散身上的燥熱。

就在張讓幾乎要以為他是處在午後困倦之中,幾乎要睡去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問道:“你以為,用張溫取皇甫嵩之位的做法可對?”

這種問題……

這可不是個能隨便回答的問題!

但張讓總不能說,在這個蝗災處置更為重要的當口,忽然又提涼州戰事,好像多少有些不合時宜,更不能說,劉宏這簡直是給了他一道送命題。

他跪在嘉德殿剛潑水降溫過的地麵上,小心回道:“張將軍初抵涼州,又隨後指派了董仲穎為破虜將軍,料來要熟悉美陽局勢尚需些時日,暑熱時節進軍不易,若陛下想要確定換將之舉是否合適,如今隻怕是看不出的。”

劉宏不置可否地應了聲。

他對這涼州亂賊的攻伐之心極盛,若非如此也不會趁著這蝗災時節將皇甫嵩給換了下去。

也正如張讓所說,他先是批準了董卓升任破虜將軍為副將的決定,又將在此前的黃巾平叛中給他留下了些印象的孫堅也給丟了過去,又將出自陳郡袁氏的袁滂給了執金吾的位置,也一並安排去了那裡,還有便是喬琰也知曉前去涼州的鮑鴻。

這已是劉宏能在當前局麵下能打出的最上等牌麵。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涼州之戰,以張溫的謹慎絕不可能做出冒進之舉,起碼也要先摸清邊章、韓遂以及北宮伯玉的動向。

再加上此時氣象不佳,便是拖到十一月間也實屬尋常。

可蝗蟲災害甚為麻煩,洛陽京師之中都有民怨之聲,若不能在邊地戰事上取得進展,四方隻怕又要生出其他亂象。

最讓他頭疼的是,今日朝會之上,崔烈竟因涼州久攻不克,提出放棄涼州這樣的想法!

聽聽這說的都是什麼東西!

崔烈是什麼人?正在今年三月的時候,他將袁隗從司徒的位置上免職,換了崔烈上來,以表達一番對於袁氏的警告。

然而袁氏後生袁紹袁術相繼揚名,前者看似不在朝堂,實則依托於大將軍何進,隱有籌謀以待時勢的意思,而後者正在河南尹的位置上積攢資曆。

袁氏嫡長子袁基更是已經位居太仆,少一個早先就當廷被天子斥責的司徒,根本不能算是警告。

而崔烈也完全沒有對得起劉宏對他的期許,光是這個放棄涼州的決定,都有夠劉宏生氣的。

好在那皇甫嵩雖然功勞太高讓他深感忌憚,也沒能成功速勝北宮伯玉,教出來的副將傅燮卻跟他一樣是個說話耿直,不留情麵的,當廷就請斬崔烈。

真是一把讓劉宏沒想到,也著實好用的利刃。

傅燮在朝堂上直言,涼州為天下要衝,國之屏障,昔年高祖皇帝平定隴右,孝武皇帝開拓涼州四郡,難道就是要讓今天的宰臣提議放棄的嗎?若真如此,匈奴必然趁勢也一並入侵,此乃“天下之至慮”。(*)

這種局麵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看得明白,崔烈如果看不到這一點,就是不智,如果看到了這一點還敢這麼說,就是不忠。

反正兩個罪名自己選一個吧。

這一番指著崔烈鼻子痛罵的話聽得劉宏是挺爽的。

但,這豈不是同時也在說,他選擇崔烈作為司徒,替代袁隗的位置,屬實是個錯誤的決定?

此刻劉宏表麵上問的是以張溫替代皇甫嵩,實際上也未嘗不是在問以崔烈替代袁隗一事。

而張讓這回答倒也沒錯,再過些時日看看吧。

也不知道這期間蝗災能不能過去。

他剛想到這裡,忽聽殿外有小黃門來報,並州急報。

“呈上來!”

一聽“並州”二字,劉宏陡然意識到,在這一個月內,他因為諸多煩心事的乾擾,竟然忘記了他一直就沒收到過並州的奏報。

他此時才驟然驚覺,這情形著實不對。

三輔之地的蝗災擴散,絕不可能漏掉並州,而並州邊地又時常有戰事摩擦,論起頻繁程度絲毫也不在涼州之下。

此時才有急報傳來,讓劉宏下意識便覺這是個壞消息。

若是前有崔烈聲稱要放棄涼州,後有並州不聲不響地丟了,那可實在是大漢崩塌之象。

出於這種想法,小黃門捧著的兩封奏報剛到劉宏的麵前,就被他給忙不迭地接了過去。

他當先翻開了上麵那封,見上麵蓋著的是刺史印信,料來應當是張懿對並州的情況做個彙報。

但將其打開的時候,他又發覺這在布帛上所寫的字跡有些眼熟。

他記憶力不差,當即就從桌案之下抽出了那留存備用的《州牧封建論》,果見這兩封文書在字跡上並無不同,顯然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

劉宏不由擰了擰眉頭。

但想到他已有多時不曾得到並州的消息,就算心中有些疑竇,也得先看下去再說。

隻讓他並未想到的是,這封明明加蓋著張懿印信卻出自喬琰手筆的奏報中,說的居然還是好消息。

其中說的是,並州的確受到了蝗災的影響,但如今的局勢已經儘數在掌控之中。

飛蝗縱確有神異之處,在今歲收成麵前也必得讓步,故而並州境內展開了捕蝗行動。

上有漁箔之網,中有草廬夜燃,下有溝壑填埋,三項捕撈滅蟲之法齊下,此外,州府以糧換蝗蟲與蝗種,雖有些府庫糧食損失,卻也令得千裡之內,無有蝗蟲卵可藏匿於土中萌生新害。

“……”

這種作風,是劉宏認知之中的喬琰做得出來的事情。

她以前還隻是以善辯之才挑戰太平道權威,又在京城中對宗師所提議的州牧製度多有駁斥,現在竟然連時人多有宗廟祭祀的蝗蟲都敢捕撈了!

可在這奏表中所說,這種前人不敢做的決斷,無疑是起到了極好的效果。

並州之地因捕蝗行動甚為酷烈,遷徙而來的蝗蟲便不敢落地,而自第一批蝗蟲進入並州到如今已過了二十多日,還沒有成規模的蝗蟲幼蟲破土而出,也正是掘土挖種之功。

劉宏不覺將京畿之地的情況跟這奏報中的情形做出了個比較,隻覺這並州在此事上不失為做得漂亮。

但越是看到後麵,從張讓的角度看去,劉宏臉上的神情也越發有種風雨欲來之感,分明是對什麼人生出了不滿的情緒。

張讓到底沒有見到那封奏表之中到底寫的什麼,隻能猜測是並州也在此時出了什麼岔子,導致劉宏心中大為光火。

可他又哪裡知道,劉宏這可不是因為彆人做錯了事而生怒,恰恰相反,是因為有些人做得太過出挑了。

但這樣的人,就像皇甫嵩一樣,他很難做到完全不生出一丁點的忌憚情緒。

更何況,寫出這封奏表的人,現如今也不過區區十一歲而已。

十一歲啊……

劉宏心中慨歎,相比較之下,他那皇長子劉辯,也正是個相仿的年紀,卻遠不及她。

而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這封原本應當由州府長官來執筆的奏報,居然會變成由喬琰來寫呢?

這顯然不會是因為喬琰的文采功夫了得。

起碼以劉宏看來,這封奏表之中承襲了喬琰一貫以來在文辭上的平實特質,隻是將並州的情形據實以報而已,那以張懿這文官出身的筆墨功夫也足夠應付了。

他帶著這種想法打開了第二封奏表。

上麵醒目異常的三個大字映入了他的眼中。

請罪書。

——同樣是喬琰的字跡。

這過分直白的表達讓劉宏不由一愣,但顯然,他的那些個疑惑應當都能在這封請罪書中得到答案。

該說不說,戲誌才給喬琰草擬的草稿,在對喬琰這爆發動機的描述上著實是相當精妙。

劉宏非但沒有看出這不是喬琰親筆所書的口吻,反而好像是身臨其境地看到了這年少失怙的縣侯在抵達樂平後是如何以此地為家的,又是如何在發覺有蝗災跡象的時候,選擇立即上稟州府。

最後在蝗災真正到來的時候,因州府短視,為免貽誤時機,乾脆選擇殺上了門去,先將人給扣押了起來,等到解決了蝗災的情況再說。

劉宏差點破口而出一句“真是膽大包天”,就看到了喬琰所寫的下一句。

大致意思便是,她雖然知道她這麼做是錯的,但是她下次還敢,隻是思前想後覺得太對不起陛下的信任了,因此寫一封信來告罪。

隨信附上了此前寫給州府的建議書以及從張懿的地方搜到的一封特彆的書信,以證明她這被迫攜箭上門的舉動實屬不得已。

劉宏看到這裡捏了捏眉心,感覺自己敕封的這位縣侯好像當真是個了不得的刺頭。

但看到喬琰這一番爆發,反而讓他對這個太過早慧的孩子少了幾分提防的情緒。

好歹還是有些孩童做派……

就是太會得罪人了些。

這樣的人注定了隻能當一個孤臣,而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權臣。

劉宏心中思忖,這好像對他來說也並不算是個壞事,又緊跟著往下看了下去,見喬琰寫道——

當然,錯了就是錯了,沒按規矩辦事就是要接受處罰的,如果陛下要用囚車將她送來洛陽審問,她絕不反抗,聽憑陛下處理以正國法。

不過,樂平相程立並不支持她此番的行動,甚至在她離開樂平的時候,還派出了縣尉做出阻攔,隻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太讓人意外了,這才沒能追上。這件事情不能怪他沒有儘早做出阻攔的舉動。

而之後州府下達的各種指令都有官印加蓋,在此等情形下,無論是樂平相還是上黨、雁門等地都隻能聽從她的指派。

故而其中的種種責任,她大可以一人承擔。

為表她如今已是個“成年人”,在寫就這封請罪書的時候,她苦思良久,決定給自己取個表字。

【蝗災之禍,填埋溝壑,付之一炬可也。】

【並州屍位素餐之輩,付之一炬亦可也。】

【琰為火色光華之玉,正合此道,取一燁字;舒有雅意,中分舍予,故以表字雲……】

“燁舒……”

燁舒!

劉宏端詳著這請罪表上筆畫崢嶸的兩個字,先前攢蹙而起的眉頭舒展開了不少,也忽然朗聲笑了出來,“好啊,好一個喬燁舒!”

“也好一把舍予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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