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135(二更+加更) 走涼州策……(2 / 2)

不過哪怕抱著這樣迫切的想法,喬琰也並沒立刻應允於她,而是嚴肅地問道:“若是早先我可能毫不猶豫地就應允下來了,現在我卻得再問你一次,若是我隨後便要同袁氏反目,你可還能做出這個選擇?”

馬倫並未猶豫,也以一貫平穩包容的語調回道:“我姓馬,不姓袁。”

所以喬琰的這種選擇對她來說,並不是個影響決定的因素。

而在馬倫給出了這個回複後的第二日,酸棗聯軍遲遲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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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洛陽已經不再是為董卓所掌控的洛陽,而是由並州軍和魯陽聯軍,連同已經回到自己人身份的北軍五校一並戍守的洛陽。

袁紹對於自己的來遲並無什麼負罪感,總歸他身上也擔負了個討伐董卓的“美名”,算起來還可稱為大漢忠臣。

隻是讓他絕沒想到的是,當他剛踏足入城,便有一支長箭疾掠而來,蠻橫地自他的鬢邊擦過,又從他後方的士卒空隙間門穿過,紮在了遠處的地上。

這份隻為恐嚇威懾而不為殺人的驚人掌控力,讓猝不及防麵對這一擊的袁紹隻覺頭皮發麻。

這是在洛陽!還是在剛平亂之後的洛陽!

何人竟有這等膽子做出這般箭射世家子弟的行為!

但下一刻他便聽到,在他後方,那剛經過的洛陽東城牆上,傳來了一陣陣弓弦拉開所發出的聲響,哪怕不需回頭看去,也不難讓他判斷出,後方有不知道多少支箭矢正在指向他所在的位置。

這不隻是來自一個人的威脅!

而在他的前方,策馬而來的喬琰一手攬著長弓,一手把玩著一支未曾射出的箭矢,麵色沉沉,似有已不需明言的殺氣。

袁紹當即喝道:“喬燁舒,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喬琰冷笑了聲,厲聲喝問道:“我還想問你是個什麼意思!我等約定進攻的時間門是六月十三,不,應該說,因為成皋關險,又與洛陽之間門有一百多裡的距離,我讓你提前兩日開始進攻,這樣可以確保抵達洛陽的時間門接近,你倒是告訴我,如今是什麼時候。”

袁紹一噎。

今日是六月十八日。

比起他本應該到達的時間門,足足晚了三日!

這已經不是在進軍途中出現了什麼小意外可以解釋的拖延。

袁紹這方也不是隻能靠著緩慢的步戰行軍,若要速至,完全可以騎馬。畢竟進攻洛陽的任務,也沒被交到袁紹的手中。

沒等袁紹對喬琰的質問做出什麼解釋,她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你說你方軍糧不足?好!我甚至準許你們到了明年的九月再將糧食歸還於我,又將軍糧從上黨郡送到了你的手裡。”

“這黃河天險相隔的孟津與小平津二處,我也沒要你們任何援助,自己完成了渡河之戰,那麼我敢問你一句,為何我與孫太守都能及時趕到洛陽,你卻不行!”

袁紹:“我……”

“此事還是我來說吧。”

“盧公你不必替這袁本初說話!”喬琰打斷了盧植的話,目光依然鎖定在袁紹的身上,“盧公又沒有做出向我借糧之舉,答應得痛快的人,是這袁氏之子!”

袁紹的麵皮再厚,此時也不免有種燒紅的沸騰感。

他要如何解釋這攻克旋門關的過程?

董卓逃亡倉促,根本沒來得及在六月十五撤離洛陽之時,將消息送到旋門關的方向。袁紹這一方的聯軍確實是將旋門關正兒八經地打下來的。

可在成功破關之前那不成功的嘗試,正是袁紹與他那借糧同夥一道,繼續以少數服從多數的理由,以及那胡軫在董卓軍中沒有太大名氣的說法,搶過了指揮權而造成的。

有些說法也沒錯。

胡軫確實不能算是出名的良將。

他甚至還在此番扼守旋門關的時候,動輒言及自己要斬殺一青綬之官以揚聲威。

但因為他所麵對的是三路聯軍之中人數最多,勢力也最多的一方,他還是收斂起了一點自己性急的毛病,將指揮的權限下放了大半給自己的部將華雄。

於是袁紹等人趁夜進攻成皋,卻遭到了華雄部從繞路到了後方做出的衝殺。

那華雄堪稱是個猛將,胡軫的急性子也在此時起到了意外的效果,這兩人一拍即合,又在擊退了袁紹聯軍的當夜,直接選擇了連營的一角衝殺而入,擊殺了這一角被驚動而起的領頭人後揚長而去。

而此人不是彆人,正是東郡太守喬瑁!

哪怕喬琰與喬瑁的關係並不算好,但同族就是同族,這也讓她對著袁紹做出質疑的舉動越發有了理由。

就算在行為上稍顯偏激,也另有了一條憑據。

得虧袁紹此人在吃了這由西涼軍所給的迎頭痛擊之後,可算是將他後來稱雄於河北的才智與沉穩給激發了出來,當即與盧植商定全軍拔營後退,佯裝敗退。

而後,在胡軫與華雄接連嘗到了兩次甜頭對聯軍有所小瞧,發起了追擊之際,令曹操和劉備各自率領部從掩殺而出。

於是胡軫死於曹操此番帶來的曹仁之手,華雄雖然避讓開了本該取他性命的孫堅,卻送命在了關羽的手中。

誰看了都得說這算是另外的一種宿命。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接連的兩敗,和那個佯裝敗退的過程,讓袁紹等人在旋門關上往複耗費了不短的時間門。

若要袁紹來說,這也完全是在作戰中極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可當他麵對的乃是後生晚輩當街質問之時,他張了張口,卻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袁本初!我原本還當你為袁氏一時之傑,弱冠登朝,播名於海內,與董卓毅然割席,可稱一句忠義奮發,卻想不到——”

喬琰未曾搭弓,隻以手中羽箭朝著他指來,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是因權奪利,色厲膽薄,誌大智小,好謀少斷,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最後一句簡直是對袁紹最為毒辣的總結。

如此是還沒有劉基的《賣柑者言》一文,可這四世三公,累世名門之家的汝南袁氏子弟身份,豈不正是那鑲金戴玉的外表,更彆說袁紹確實生了一副好相貌,而敗絮……也便不必多說了。

他此番的戰績已足夠說明問題了。

袁紹差點沒給當場點著了。

就算喬琰被盧植與曹操等人給勸了下來,因那董賊還未死,不宜在此內訌,袁紹也覺得自己走在這洛陽城裡,好像從四方投來的,都是些古怪莫名的目光。

袁術對此自然是很喜聞樂見的。

這位能在日後說出“群豎不從吾,而從吾家奴乎”③,平日裡和袁紹還維持著點麵子上的功夫,實際上私底下對袁紹是個什麼想法也沒什麼好說的。

現在正逢袁氏要做出個大決定的當口,袁紹的聲望遭到了打擊,對他袁術來說可是個大好事。

他是沒準點到洛陽不錯,可與他同路的孫堅卻對董卓的隊伍完成了中道攔截,他也有了體麵陳說的立場。

因袁隗作為上一輩中的最幼一子,如今也已身故,袁基人是醒來了卻依然在病中,難以起身,袁紹又巴不得離開喬琰的目光,免得她又來上一番火力輸出,袁術——

就成了此時這朝堂聚會上袁氏發言的代表。

他沉聲說道:“此時的情況眾位也已看到了,董賊攜陛下逃往長安,此為不爭之事實,再去計較酸棗聯軍抵達的早晚問題已無太多意義,不如想想我等此時該當如何行事。”

眼見袁術將劉辯都給請來了殿上,即便他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稍稍停頓了會兒,在場的又如何猜不出他想說些什麼。

袁術繼續說道:“董賊挾製陛下,在行抵長安之後又有涼州軍為後援,更難保會否召皇甫將軍入朝,或選擇聯結馬騰韓遂部眾。”

“天子居長安,若再起招賢之令,天下欲謀求前程者不知凡幾,或將有動身趕赴長安之人。此事若放任下去,於私,乃是縱容董賊野望,令餘者予以效仿,於公,乃是庶民黔首之難。”

“長安再起宮殿,興建防禦,征調守軍,其中政令莫不出自於董賊之口。此人自掌權於洛陽以來,橫征暴斂至極,絕無可能在長安有所悔改。”

“故而以術之愚見——”

袁術說到這裡,將手指向了弘農王劉辯的方向,“弘農王與陛下同為先帝血脈,且弘農王為中宮何皇後所出,乃是名正言順的承嗣嫡子,正堪配繼承大統。”

“而今朝中大臣俱在,又無董賊在側,若擁立弘農王為新君,恰可擺脫董賊之掣肘,又可繼位後名正言順地征討董賊,實為首選!”

袁術又朝著劉辯看去,朝著對方躬身行了一禮,說道:“隻是如今董賊還擁兵於長安,若要行改立新君之事,短期內需得請陛下暫離洛陽,於東麵尋一安定之所,起為暫用新都,需得委屈一陣。”

委屈?

不不不這可一點也不委屈!

聽完袁術這話,劉辯的眼睛當即就亮了。

他確實膽子不大,也被董卓入京之後對他母族的殘殺給嚇了個半死,但若是問他到底要不要當皇帝?他必然還是要的。

可一想到洛陽給他帶來的心理陰影,尤其是先前那一日忍饑挨餓困於衣櫃黑暗中的情形,劉辯也不免打起了退堂鼓。

但現在袁術連他這最後一層顧慮都解決了!

若是新都城不在洛陽,他可於他處稱帝,豈不是個兩全其美之策。

袁公路實為他之知音啊!

趙雲先前與喬琰的彙報中就提到,那些在北宮之前爭論的官員裡,有一部分便持有的是袁術的想法。

這些人在袁術開口之前是否與他通過氣,喬琰不得而知,她隻見到此時隨著袁術的話音落定,他們也紛紛響應了起來。

喬琰打眼一看倒還有不少熟人。

比如說楊修的父親楊彪,比如說伏壽的父親伏完,再比如說王允王子師。

王允先前被張讓所誣告棄官,被何進以從事中郎的名義征調回來的洛陽,雖還在回洛陽的路上,便已經出現了何進死於洛陽之亂中的消息,但他怎麼著也得算是何進的故吏,支持何皇後所生的劉辯,立場確實沒錯。

但也有反對的。

盧植便已開口質問道:“敢問諸位,若是如今另立新君,陛下身在長安要如何自處?你等難道要做迫殺陛下之舉嗎?董賊麾下五位中郎將,牛輔命喪孟津渡,董越死於太穀關,徐榮倒戈,胡軫兵敗身死於旋門關,唯獨隻剩一個段煨而已。昔日之涼州虎將,麾下四散,斃命者眾,先時洛陽可破,如今又為何不能兵進於長安。”

“若再令人為內應,於攻伐之前先保陛下安危,未嘗不能令陛下還於洛陽,重振大漢聲威!”

眼見有人似要對他的建議做出反駁,盧植已搶先一步振振有詞地說道:“如若有人覺得,這入長安保住陛下之事危險重重,我盧植願做此事!總歸我這人年歲已高,便是為陛下殉難又有何妨?”

“說得好!”喬琰當即應和道。

劉辯下意識地朝著她所在的方向看去,正見她銳利如刀的目光。

哪怕算起來,喬琰還得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可不知道為何,劉辯就是對她有那麼幾分發怵。

“若盧公有此膽魄肯為內應,我便做這強攻長安之人又有何妨?”

“袁公路!”喬琰忽而轉向了袁術的方向喝道。

她還沒開口呢,袁術下意識便有些擔心,那些先前被她用來痛罵袁紹的詞,現在會被她用來罵自己。

不過喬琰還真沒打算一套說辭用兩遍。

“你輕言廢立之事,棄陛下而用弘農王,明日倘若弘農王不如你意,你會否又棄弘農王而選劉幽州等宗親?你言及什麼另擇新都,那這再建宮室宮城之事,與董卓在長安將為之舉有何區彆?董卓攜陛下行於長安,不過區區八百裡,你便不敢追擊,我大漢錚錚鐵骨,多出弘毅之士,便是敗壞在你這等人的手裡!”

她這三句話直接給袁術扣上了輕言反複、肖似董卓與軟弱骨頭的名聲,差點沒給袁術當場氣出個好歹來。

他強壓下了心中的勃然怒火,總算還記得自己的目的,質問道:“區區八百裡?那麼喬侯倒是告訴我,自洛陽往長安進攻的這一路,你要如何才能將軍糧與兵眾給運輸妥當,又如何不會有如強弩之末,為董賊所擊潰?”

今日的與會者目光逡巡在袁術和喬琰之間門,自然也看到了她從衣袖間門抽出聖旨的一瞬,幾如箭出離弦的氣勢,“如何進攻?先帝既將討賊之事交托於我,我便絕不會讓先帝失望。”

“自洛陽西出函穀關抵達長安若不可為——”

“我便自並州直走涼州,先平韓遂馬騰之亂,截斷董賊自涼州募兵之路,而後由涼州南下,進取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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