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152(二更) 立足之地(2 / 2)

因他自己就是涼州人,父輩祖輩又多與涼州羌人交戰,他說起這些的時候可算是如數家珍。

喬琰便順勢問道:“若讓皇甫將軍重獲兵權,麵對這些在漢室衰微之際蠢蠢欲動的羌人部落,會更傾向於以故太尉之法,將其殺戮殆儘,還是傾向於……”

皇甫嵩並未等喬琰說出第二個選擇,已自己說了下去:“先除掉其中首惡,後分化弱者為己用。歸根到底,羌人之間的種族大多無有親緣關係,隻是因為生活習性相似才都被稱為羌而已,就像如今依然禍亂於益州的板盾蠻,也被稱為羌人。”

喬琰笑了笑:“我也是這般想的。不過哪怕是要分化拉攏,也得在此地站穩腳跟才好。先取高平,征討四方羌族,以高平連接並州上郡,周轉物資得當,才有隨後談論的餘地。”

皇甫嵩朝著她看去,見這年已十七的並州牧臉上早不複當年的稚氣,宛然一派指點江山的上位者氣度。

想到而今天下紛亂,也隻有她還能有此等餘地征討涼州,待得此地平亂後便可更進一步收複長安、擒拿董卓,他來時在心中升騰起的幾分不真實感又已落了地。

這是大漢如今的救國希望啊!

他心中這般想著,在踏進這高平城城門的時候,也留意起了此地經曆的戰況。

這麼一看,他便看到了停靠在一旁的攻城槌。

以皇甫嵩的眼力不會看不出,喬琰所用的攻城槌,在形製上和尋常的分明大有不同。

想來有此物協助,加上涼州人除卻知情者外,大多沒想到喬琰會選擇在此時進攻,高平城的城門被撞開得如此迅速,也可以理解。

但皇甫嵩並未在此事上多問。

畢竟這等攻城的要害武器與一將軍的戰功休戚相關,不必尋根究底。

他隻是將目光轉向了進城後所見的街道。

他在得到了程昱送來的消息後就從朝那城快速趕來,並未有所耽擱,城中交戰之地的血漬殘肢,自然不可能這麼快清理乾淨。

皇甫嵩久經戰場,對這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已極為適應,可他目之所及中,喬琰軍中收攏己方隊伍的行動,卻是一副他未曾在交戰中見到過的場麵。

高平城內的交戰,按照喬琰在入城之前與他所說,斬殺於城內城外的鐘羌族人合計在七八千人。

這便是居住於這高平城內鐘羌精銳的數量。

而在高平城西北方向的火石寨方向還屯紮著不少鐘羌殘部,她已讓人在穩固城關後前去追擊清掃了。

這樣數量的斬殺,再如何在己方占據了優勢的情況下,又有可能出現敵方的自相殘殺,要在短時間內達成,己方的損傷也絕不可能太少。

在皇甫嵩的視線中,就可見不少殞命於此地的並州軍。

但和被草率搬運出城的羌人屍體不同,並州子弟的屍體都被小心地抬往城中治所前的空地上,等待喬琰的吩咐。

而傷員也同樣被有條不紊地集中在一處。

皇甫嵩留意到,這些受傷之人隨身都帶著簡易的包紮工具,在給自己包紮止血後,便在原地等隨軍醫者的救援,其中還未輪到救治的輕傷者,則從腰上栓係的小包中取出了乾酪填腹,以確保能撐到軍醫問診之時。

他們顯然對於軍醫的治療效果和這套運作的治療體係有著足夠的信心,在看到喬琰這位主帥和皇甫嵩一道經行而過的時候,有個腿上中了箭的士卒還朝著她問了聲好。

見喬琰朝著他的傷口看來,他頗有些無奈地攤了攤手,“君侯,我等的皮甲和鍋盔沒裹到腿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追擊的時候沒留意屋頂上還有個漏網之魚。好在我這人腿腳還算靈便,沒讓他射中我的腦袋,就紮這兒了。”

“要不您什麼時候再弄出個攜帶在腿上的食物?”

在戰場上,哪怕是身上受到了不算太重的刀傷箭傷,遇到傷口感染也隻有死路一條的份。

好在並州境內,當年那能將呂布都給放倒的烈酒,在蒸餾酒的製作技術上已越發過關,直到做出了能符合消毒標準的酒精。

配合方今時代的“出骨中箭頭醫方”、金瘡藥等物,以及華佗傳授於吳普、又在並州隨軍醫者中推廣開來樹皮線,要做到消毒縫合上藥的一串流程還有可操作性。

有這一套作為支撐,那受傷的士卒又精神狀態尚好,自然不需要太過擔心。

喬琰便也調侃道:“我看那桑皮線該縫的不是你腿上的傷口,而是你的嘴。”

“那可不行,我的嘴還得留著報戰功呢。”他連忙回道。

他身邊的其他傷員聞聲都笑了出來。

喬琰也不免搖頭失笑。

擊殺鐘羌數千人帶來的二十萬石糧食支出,對於其他人來說確實是個負累,可對她來說卻不算是太大的壓力。

並州境內這兩年間的收成稅賦喜人,又有白道川和上郡西河等地的獨立軍屯,作為直接填補州府糧倉的來源。

也正是這種承擔首功製的底氣,讓這些人雖受了傷,卻也知道自己在這一戰中所立的軍功能換來多大的酬勞。這種軍營中的氛圍也有利於他們傷口的恢複。

皇甫嵩也不免為眼前景象所傳染,露出了幾分笑容。

隻是在踏足她臨時布置的作戰會議場地後,他又很快恢複到了嚴肅的表情。

高平已下是個好消息,正如喬琰所說,有了這個比起朝那城來說更為穩定的根據地,她在並州囤積的物資就可以形成一條穩定的供給路線。

可涼州在百餘年間從未消停過的降而複叛、叛而複降,讓人不敢對一戰定勝負抱有什麼太大的期待。

而那韓遂何以常年駐紮於金城?

還不是因為榆中在金城東麵作為屏障,而榆中之外的葵園峽也正是兩山夾黃河水道中最為狹窄的一段,作為榆中與金城的門戶。

這段寬度不足百米的黃河水道嚴重限製了從水路直撲韓遂老巢的可能,也讓他的金城變成了一個安樂窩。

皇甫嵩對進攻此地的難度心知肚明。

但或許是因為喬琰總能做出些令人意外之舉,皇甫嵩在跟蓋勳打了個招呼於此地落座後,看著眼前的地圖,先想到的並不是隨後作戰的艱難,而是他們有沒有機會先取道漢陽拿下馬騰所率領的部眾。

不過他先聽到的卻是喬琰說道:“我想給韓遂去一封信。”

這高平城被她所占據的消息,以馬騰韓遂勢力對涼州的掌控,幾日之內必定有人快馬加鞭將其送到韓遂的手中,所以喬琰送這封信去的目的也絕不是告知於他,她這會兒堂而皇之地進駐在此地,而是……

她繼續說了下去:“信中所言,我要與他約戰於逢義山。”

逢義山——

那是昔年段熲斬殺八千先零東羌的所在!

結合喬琰今日的舉動看來,可真是說不出的挑釁意味。

皇甫嵩問道:“若是韓遂不肯應戰呢?”

韓遂要能應戰才有鬼!

逢義山距離金城的距離,起碼是那地方距離高平的十倍還不止,誰的兵員補充更為有利,哪怕是最不通曉戰事的人,也能得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喬琰回道:“他不應也無妨,可我若要逐級打掉榆中以東的羌人部落——”

“他便莫要想深居金城,卻以左將軍之名,將這些人聯合在一起,坐收什麼漁人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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