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154(二更) 火石軍屯(2 / 2)

於夫羅又哪裡會想到,他就是想要在執行喬琰布置的任務之前,先去周遭探查一二,居然會突遭橫禍。

這四方征討羌人一事,可不像是他跟脫裡所說的那麼簡單。

喬琰另外給他的一條叮囑,是他需要從她已篩選出的羌人部族中選出幾支來,配合褚燕完成俘虜而不是滅族的行動。

於夫羅想著,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並州牧的委派,自然要將其做得出色。也好證明他作為下一任南匈奴單於,必定能為喬侯儘心竭力、穩妥做事,起碼比呼衍脫裡這種家夥靠譜得多。那麼在正式進軍之前,他或許可以先往周遭走訪一番。

然而他剛進入了山林之中,就連人帶馬一腳踩空,摔了個七葷八素,直接暈厥了過去。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和同伴一道被捆了個嚴嚴實實,而那個對他們完成了偷襲的主謀,也就是那負弓持刀的羌女,正在對著高平城上朗聲問道:“喬並州若需人差遣,何必要用這等不中用的廢物!不如考慮考慮我!”

喬琰已被人知會了情況登上城頭,朝著下方循聲看去。

那城下的羌女眉眼深邃,頗有幾分冷豔之美,但更讓喬琰看中的,是從她身上策馬持刀的動作中所表現出的力量感和自信。

還有——

她在此時做出的自薦選擇。

這可真是,好一個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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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君侯準備將她放在什麼位置上?”程昱跟隨喬琰登上六盤山的時候問道。

喬琰回道:“先不急,等到和韓遂正式開戰的時候再說。比起並州,我其實更傾向於將她留在涼州,最好還能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漢政府在涼州的治理上一直有一條準則,叫做以涼州豪強治理涼州。

雖然因為三互法的原則,會將某一郡的豪強調度到另外一地去任職,可毋庸置疑的是,有這層身份,加上其所擁有的人脈關係,往往能夠有效製約當地的羌族勢力。

但到了後期,豪強之中所出的可用人才不足,又或者是羌人的屢屢反叛,讓這種壓製關係不複存在,就不免進入了局勢全麵失控的狀態。

有些話跟彆人說不得,跟程昱這種對她誌向明了的下屬卻能說。

比如說程昱就很清楚,她進攻涼州可不是因為討伐董卓,迎回漢帝劉協,而隻是單純地要尋找一個機會,將涼州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那麼就不能隻考慮如何掃平涼州的叛亂,還需要考慮如何治理涼州。

這和並州不是同樣的命題。

並州境內除了西河郡之外,其餘各郡雖然遭受到羌人的襲擾,卻還是以漢人身份團簇在一起的狀態。可涼州卻是羌人雜居於各處的情況,有如將黑白兩種芝麻混淆在了一起,要將其快速分開並沒有那麼容易。

而比起任用豪強,在任用自己人之餘,喬琰更傾向於以羌治羌的想法。

所以羌人長官是必須有的。

那第一個投效於她的姚嫦就不妨再觀望觀望。

但正因為她打的這個主意不是當即就能落成的,所以姚嫦和她的族人都先被安頓在了火石寨的山田區域,按照燒當羌人的特長,和這些被募集來的漢人一同從事耕作的工作。

隻是考慮到姚嫦的自薦之舉讓她與常人有彆,喬琰先讓她領了個小頭目的位置,打算再近距離評估評估她的心性。

在她登臨高處朝著那片山間田地的方向看去,見山中溪澗經行而過之處,田壟已在原本鐘羌開拓的狀態下完成了進一步的修整和拓寬。

在周遭的丘陵起伏中,這片相對較為平坦的地方,更顯一片水土肥沃。

按照此地的氣候和種植條件,喬琰最終敲定了在此地種植的三樣作物——

胡麻、蠶豆和小麥。

而這便是被她設為火石寨軍屯之所。

之所以將此地還叫做火石寨,並不是因為此地就是後世的火石寨保護區的範圍。

若是按照地理位置的劃分,這裡應當更傾向於廣義上的六盤山脈靠東一側。

但當喬琰回首朝著西麵看去的時候,便見遠處尚顯朦朧的群山,呈現出一片暗紅與青綠交錯,有若燒灼的狀態。

這片特殊的丹霞地貌此刻與夕照混合在一處,成了這涼州大地中部的一片彆樣景觀,也成了那山中聚居地的得名來源。

而那一片山嶺,在元朝初年也成為了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陝甘路必經之地。

不過現在的山嶺還處在大半未開發的狀態,要行往榆中方向,可不會從中間穿過。

喬琰收回了目光,也將心中對往後規劃的盤算暫時壓在了心底,對著程昱說了句“下山吧”。

在行到山腰之下的屯田之地,她又駐足了片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國人大多有些種地情懷,明明此地還在翻土,連種子都未曾播下,她卻覺得眼前景象自有一份在勞師遠征之餘令人心神安定的力量。

哪怕她並不會有這個拉長戰線到等待收獲的時間。

程昱也不由在此時調侃道:“韓遂大概會很迷茫吧,君侯給他下了戰書,現在卻在安定郡內種田。”

喬琰側過頭來,朝著這位跟隨她最久的謀士說道:“可要知道,我種地,從來沒有一次,不是為了謀求更大的利益。”

這確實是喬琰的作風,程昱也從頭到尾都有過見證。

她在京城裡種芥菜,是為了降低漢靈帝的戒備之心,以確保抵達樂平前不會出現列侯檔位的反複。

她在樂平種地,是為了積累出第一批民心和儲備糧,擁有招攬人手的資本。

她在並州境內推廣農具與種田之法,在白道川上起軍屯,是為了在出征董卓和兵進涼州的時候有足夠的軍糧。

那麼此時在涼州的六盤山區內種田,也顯然不是思考如何進攻榆中期間的權宜之策!

她圖謀的是什麼,讓韓遂頭疼去吧!

何況她滯留於高平,最頭疼的真的是韓遂嗎?

隻怕是……

她剛想到這裡,忽然聽到前方的田地間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循聲朝著那個方向走出了兩步就意識到,這聲音的主人是那位南匈奴的左穀蠡王。

也無怪那聲音裡一口漢話說得有些奇怪。

想到他在前來高平城路上說的話,喬琰打算聽聽他又在說些什麼,權當是個解悶的戲碼。

在他們二人又走出了一段後,與左穀蠡王相對交談的人也被他們看了個清楚。

正是那些因姚嫦的勸說前來投降於她、免遭滅族之禍的燒當羌人。

對這些羌人來說,喬琰要想洗脫掉凶殘的標簽,在一時半刻間還有些難度。

雖然喬琰暫時將他們安排在這裡,看起來也沒對他們存有偏見,但出於同類相親的想法,他們怎麼看怎麼覺得,同在此地做工的南匈奴人,跟他們才算是同一類的。

眼見脫裡此人名義上是南匈奴的高層,卻表現出了這麼一派平易近人的狀態,他們更覺對方可算是兄弟。

恰是耕作的休息間隙,他們就和對方聊了起來。

被南匈奴送糧的隊伍帶到此地的,並不隻有良種,還有耕作的農具。

燒當羌的族人在此時一邊握著曲轅犁,一邊朝著脫裡請教道:“光靠著這曲轅耕作之法,真能如喬並州所說,將土地產量給提上兩倍去?”

就算是達到了深耕的目的,好像也不該有那麼多才對。

可這問題……問誰都成,就是問脫裡稍微有點不成。

要知道他的種地技能還是前幾日才跟人現學的,哪裡能算是什麼專家。

但他在意識到自己不必作為殺雞儆猴的“雞”“猴”任何一種之後,整個人都是如釋重負的狀態,現在被這些羌人視為前輩,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再一對比倒黴到被姚嫦劫持為人質的於夫羅,脫裡覺得當年被喬琰拿槍指著也不是什麼事了。

畢竟能被並州牧這麼針對還活到現在的人可不多。

這得算是頭一份的待遇了!

一想到此,他乾脆打腫臉,充起了胖子。

他回憶了一番前幾日從漢人那裡聽到的說辭,回道:“當然不夠,還得在播種之前加入生骨粉作為底肥,再在播種之後施兩種特殊的肥料。”

他麵前的羌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那生骨粉又是什麼東西?”

“……”脫裡尷尬地意識到,這個問題他也沒跟其他人問清楚。

而他先前處在西河郡的時候,族中隻有那些專職種地的,才會去接觸州府頒發的新式種田之法。

他隻是負責吃的!

奈何他要在這些“好兄弟”麵前塑立起來一個可靠的形象,可不能在這種聽起來就很簡單的問題上被人給問倒了!

他靈機一動,示意這些人湊到近前,小聲說道:“你們說,君侯為何要殺那麼多羌人,還將其按照羌族習俗火化呢?”

不遠處的喬琰腳步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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