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156(二更) 奪命之弩(2 / 2)

這場在夜色裡發起的交戰中,姚嫦率領的羌人隊伍在山中靈巧地避開了沈氐羌的耳目,當對方的守城士卒發出警報的時候,羌人已從三麵圍殺而來。

這些極擅於山地作戰的羌人在攀城之際拿出了一種尤其特彆的進攻方式。

他們以兩人為一組,前者快速攀登的同時,後者在保持了一定爬升速度的同時,以梭標為武器擊向城頭的守軍。

這種梭標的投擲距離不會太遠,對於阿陽縣縣城的高度卻已經足夠了!

趕巧的是,蓋勳昔日死守阿陽的時候,更是恰好將其中的守城器械給消耗了大半。

尤其是可供城頭安置的狼牙拍!

這個提前告知於姚嫦的消息,讓她對於攻破這座縣城越發有了信心。

當前列攀城的羌人士卒形成與城頭守軍持平勢頭之際,姚嫦一甩手中繩鉤蹬牆而上。

她們這一方裡,那些先前並未行動而是遊弋四方的弓箭手,在阿陽的夯土城牆上已經留下了數道紮入的箭痕。

而這些射出的箭矢都不過是在掩護著另外的一批人。

他們持有的武器叫做四石蹶張弩。

這些弩機已在這小半個時辰內,於城牆上留下深入牆身過半的弩箭。

姚嫦眼力與四肢協調性,在同族之中都可稱得上是頂尖,也便讓她在登臨城牆的過程裡穩穩踩踏在了這些弩箭所形成的落腳點上,將其變成了一種另類的雲梯。

她也是最先登上城牆的一批!

在落定在城上的一瞬間,對於危險的下意識警覺,讓她飛快地避開了朝著她刺來的長矛,並在同時甩出了手中的梭標。

與此同時,處在她後方登上城牆的同伴快速地奪過了這支持有者已身亡的長矛,朝著另外一名敵軍捅了過去。

姚嫦則拽過了一旁的狼牙拍,朝著另一側試圖上城防守的守軍果斷地丟了過去。

但她是這一路的指揮,不能隻局限於三五人之間的械鬥。

所以甫一登上城牆,她的目光便開始逡巡於對麵的隊伍裡。

縱然夜色降低了不少能見度,可同為羌人,也就意味著她能更加輕易地通過對方結成的陣型判斷出敵方主帥的存在!

她的目光忽然一亮。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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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琰率領的部從翻山而過,抵達阿陽縣外的時候,在此地的交鋒已經進入了尾聲。

在這場羌人對羌人的作戰中,攻破城牆占據上風的混合羌人隊伍,形成了對沈氐羌的壓製後,將戰場一路從城內轉到了城外。

姚嫦這姑娘實在是很對得起她自認的統兵將領作風,在持弓射殺了對麵的羌人首領後,在這近身的搏擊中也依然身先士卒地衝在了前頭。

好在她還記得給自己找一個大嗓門的傳令兵,否則她此刻站在喬琰的麵前,可能就不會隻是握刀的手在微微發抖了。

可經曆了此戰,她的目光卻明亮得有若被點燃一般。

她與喬琰彙報道:“我方羌種各部共計四千人,陣亡千人,殺敵三千,俘虜千餘。多虧君侯提供的武器,嫦……幸不辱命!”

若城不可破,攻城與守城雙方的死亡差距往往會是六倍。

所幸姚嫦所率領的部眾成功進入了阿陽縣城,成功挽回了局麵。

喬琰讚道,“做得很好,收拾隊伍,入隊。”

而姚嫦剛走出兩步又聽到喬琰說道:“告訴你率領的得勝者,按照我們並州軍的規矩,斬首一人和俘虜一人都可得糧三十石,具體如何分配,給陣亡者多少,給生者多少,讓各羌中的長者算好了報與荀軍師。”

這句話聽到的可不隻是姚嫦,還有隨同她歸隊的其他羌人。

這讓荀攸在隊伍整合於阿陽縣外,給出了急行軍命令的時候,這些羌人領取行裝的速度完全看不出來是剛經曆了一場生死鏖戰。

不過喬琰還是將他們先編入了後軍,沒打算再對他們進行一番消耗。

阿陽縣城的進攻選擇羌人而不是漢軍,一麵是為了減少我方的人員損失,一麵也是為了讓這些羌人有順理成章融入隊伍的理由,可在接下來的行軍中——

她要展現的是並州軍的氣勢!

自阿陽縣南來便是漢陽郡的治所冀縣。

在這一行萬餘人直撲入境的威懾之下,原本還龜縮在漢陽大族內的張太守立刻挺直了腰杆走馬上任。

他更是在提早一步便領輕騎到達的蓋勳、傅乾和薑冏的協助下,帶著官印調度了周邊散布的冀縣守軍。

當喬琰與皇甫嵩隨後抵達的時候,漢陽郡內的作亂羌人已望風而逃,生怕步了那沈氐羌和鐘羌的後塵。

出自酒泉張氏的張太守本還覺得蓋勳選擇往並州一行,無外乎就是病急亂投醫。

但當他的目光落在隨同喬琰而來的隊伍之時,他卻必須承認,久負盛名之人,必然有其獨到之處。

他此時還未意識到並州軍給戰馬配置了馬蹄鐵,隻覺得對方在精神抖擻之餘,就連馬匹的踢踏聲都要比尋常的馬更響亮些。

這樣說來,蓋勳倒是選對了個合作對象。

隻是在聽聞喬琰沒打算在冀縣休整,而是打算直撲障縣而去,進取隴西的時候,饒是已經知道喬琰在並州境內的行軍出人意料,張太守還是提醒了句,“馬騰可能對喬並州的來襲未曾防範,但其麾下前將軍府長史龐德正駐紮在障縣,還是謹慎出兵為上。”

喬琰回道:“正因為我知道馬騰派心腹駐紮在障縣,我才要快速入境。”

她揚鞭指向了西麵,說道:“張太守可能不知,這一路來被我等擊破的守城羌人和零散部落,既知我大軍入漢陽境內,便不敢往馬騰所在的隴西而逃。此時正是兵貴神速、進發之時。”

“彥材——”

聽到喬琰的傳喚,傅乾連忙策馬上前。

“去拿兩壇烈酒來,我與皇甫將軍同敬你父一杯,再便啟程。”

傅乾眸光微閃,又在回話之時將心中的酸楚動容情緒給壓了下去,隻朗聲回道:“是!”

中平四年,涼州刺史耿鄙不顧自身統兵能力,貿然聚眾平賊,軍隊嘩變後引來叛賊倒攻冀縣。

這也正是傅燮身死之地。

而在三年之後,著盔覆甲的少年州牧與聲名赫赫的涼州老將各執一壇烈酒來到此地,雖隻兩人立足於冀縣城前,也無端有若千軍陳列。

喬琰拍開了酒壇,將烈酒傾倒在了城前的黃土之上,便聽皇甫嵩說道:“南容能得你祭奠,又見你將彥材教成今日模樣,必定死而無憾了。”

她回道:“那我願他英魂再停留上數年,得見我取下韓遂頭顱後徹底掃平涼州!”

皇甫嵩的動作一頓。

徹底掃平涼州?

這聽起來實在是個驚人的宏願!

東漢各朝耗資百億也沒能真正意義上做到這一點,這也並非是個殺了韓遂就能徹底達成的目標。

可不知道為何,皇甫嵩耳聞這句話從喬琰的口中說出,卻覺得這其中說服力不小。

他笑道:“好啊,今日烈酒祭烈士,見證此願,倘我能親眼見到這願中景象,也不虛此生了!”

“走!入隴西!”

二人相攜回返隊伍中之後,便由喬琰下達了全軍進發的信號。

從冀縣往那隴西邊界的障縣而去,距離已不算太遠了,其中甚至有相當一段是走的渭水河道。

那隴西郡也正是渭水的發源地。

在那障縣以北的鳥鼠同穴山。

按照傅乾的說法,涼州境內冬季苦寒,鳥類也巴不得能在山中打洞躲藏,可鳥是不可能自己學會在土地裡打洞的,那就隻能占據老鼠打好的洞穴,所以出現了鳥鼠同穴這種特殊的景象,也成為了這座山得名的由來。

喬琰忍不住問道:“鳥鼠同穴,是相互依托還是鳩占鵲巢呢?”

這好像也是現如今涼州景象的寫照。

但起碼,現在要先打掉馬騰的老巢!

行軍過快確實是有好處的。

並州軍抵達障縣之外三裡的時候,駐紮在此地的龐德才收到了消息。

他驚駭之下當即召集了人手出城觀應戰。

要知隴西郡可不比金城郡!入隴西並不隻有經過障縣這一條路可走。

在喬琰所率領的並州軍以近乎神兵天降的姿態抵達此地的時候,他最應該做的不是據城而守,而是發揮出騎兵機動性的特質,將對方遠道而來的軍隊衝散攻殺一波,挫其銳氣。

他也在出城之前讓另外一隊人將這消息送往馬騰駐紮的臨洮。

可哪怕他整軍的速度再快,隻是三裡地的距離,對於一支吃得飽飯的軍隊,也不過是轉眼便到而已。

龐德勒馬合隊,已見前方一千多步外漸漸鋪展開陣型的一片黑甲兵卒。

隔著這樣的距離,他無法清晰得看清那片隊伍中的全部,卻能感覺到在對方齊整的隊列中傳遞給對手的沸騰殺氣。

更讓人不難辨認出的,是從分散而開又合攏的隊伍中策馬而出的敵方主帥。

那自入涼州起就各種傳聞不斷的並州牧,似在此時勒馬端詳這支提前出城的隊伍和再遠處的障縣堅城。

而後,在龐德的視線中,她做出了個抬手的動作。

這不是個進軍的信號。

隻因下一刻,一根重型弩箭驟然貫穿了龐德的胸膛!

那是一根從對麵的床弩上發出的弩箭,以毫無預兆的姿態奪走了這位障縣守將的性命。

在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一刻,龐德心中閃過了無數個問題。

最大的一個便是——

在保持了射程的情況下,那支弩箭為何會這樣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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