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178 貨幣流通(2 / 2)

也或許他還想要看看喬琰到底要如何利用盧植和荀爽的弟子教授羌人學習漢話,所以才繼續留在了這裡。

但喬琰並不太需要防備於他。

劉虞這個人的道德觀念太高了。

這對他本人和對幽州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

一旦天下有變,幽州的民生安定、糧價平穩以及和烏桓之間門的關係融洽,都極有可能因此在轉瞬間門為敵人作嫁。

但這對喬琰來說顯然不壞,因為這意味著,他是個和崔烈不相上下的吉祥物。

劉虞清楚地知道,自己按照地緣劃分,和喬琰其實是站在敵對的立場上的。

他可以出於憂慮民生和大漢邊陲動亂這樣的理由來勸阻喬琰進軍,卻不能在身處此地的時候,將她治理涼州並州的手段搬運到東麵朝廷去。

不管他是真這樣想的,還是隻是需要對外建樹起這樣的一個形象,總之在這種道德準繩的限製下,哪怕喬琰很乾脆地往後退了一步,將火石寨軍屯移交給了皇甫嵩和劉虞來管,劉虞所做的也隻是約束此地羌人的舉止,和統籌糧食生產入庫之類的事情而已,從未深入接觸過種植的工具。

劉虞這種“知情識趣”遲早要讓他有大麻煩,但這顯然不是喬琰有空閒去關注的事情。

她要的隻是她在涼州地界上的造物辦可以順利地開展,也作為冬季收容羌人的一個重要去處。

在這座湟中河穀的收容“城”內,那些參狼羌人麵前的接引人已接著說了下去。

“第二處是紡織辦,這地方目前所需要製作的東西隻有一樣,就是油布,所以招募的人手也不多。”

他沒解釋為何要製作此物,但就算他麵前的這些羌人將此事問出來,他也回答不上來。

這是喬琰專門下達的指令。

要想製作油布,在南方地界可以用油桐,這也是最合適的材料。

可惜在涼州並州這種相對乾旱的環境下,油桐樹無法正常生長。

好在還有一種已經在這二州地界上種植的作物提煉出的油,也符合乾性油的特征,就是胡麻油。

這就給了喬琰在越冬時節生產油紙和油布的條件。

“第處是建造辦,這地方征用來做的事情相對要耗勞力些。”他指了指依然在落雪的帳篷之外,說道:“你們應當也看見了,有些地方的積雪需要有人清掃,河道與水渠的在雪霽時候也需要繼續開鑿,還有就是你們見到的往來於湟中和西宮鹽池之間門的搬運隊,同時還有另外的一支,負責武威郡和西北鹽池之間門的往來。”

“但也不用覺得這就是個苦差事,往來趟,所用工具的磨損在限度內、鹽鹵運送的數量達標,這個冬天就可以歇著了。”

對羌人來說,在有抵禦嚴寒之物的裝備條件下,穿行於雪原好像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事。

迷唐朝著周圍掃了眼,發覺有不少人對這個選擇頗為意動。

畢竟他們在路上就看到過姚嫦所率領的運送隊伍,從衣著到武器,看起來都是十足的體麵。

接引人並未對他們的傾向性做出評價,隻是接著說道:“第四處是接待辦,你們應該猜到了,我就是隸屬於這裡的。但我們有專門的選拔條件,需要形象與表達能力具佳,需要對涼州的情況知之甚多,以及——”

“需要會說漢話,能給君侯手下的軍屯民屯負責人彙報消息。”

“漢話?”迷唐的眸光一動。

看著這接引人在此地侃侃而談,她對這個位置也頗為向往。

可光是這一條,就足以篩選掉絕大多數的人了。

比如說她。

接引人繼續說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五處了,這個地方被君侯命名為外語辦,是專門教導羌人學習漢話的地方,近來還加上了讓鮮卑人和匈奴人學習漢話的工作。”

“如若能在冬日完成基礎漢話的學習,不僅可以得到專門分配的田地,還可以得到一筆可吃用一年的糧食。當然,這地方不是那麼好進的。”

迷唐想想都能猜到,這其中的限製條件必然不少,否則隻怕人人都想擠破了頭往那裡去。

“君侯的意思是,如果前去一試的羌人能在七日內學會五十個漢語詞彙,就被準允留在此地進修,無論這一冬能否學有所得,都可以順利加入處軍屯民屯中。若能學成,更會委以重任。”

這個委以重任的說法沒有進行明確的限定,可也正是如此,才讓人越發浮想聯翩。

自進入湟中穀地後她們所見的種種場麵,都與早年間門的印象有彆,很難不讓人有這樣的直觀感受。

接引人朝著她們露出了個友善的笑容,“你們可以認真考慮,不過最好是早做決定,畢竟住在此地要交納五銖錢,去了對應的辦公之地,不僅有正式落腳的屋子和棚圈,也有薪酬可領。”

有地有錢……

這越聽越像是個對羌人來說和美夢一樣的待遇。

迷唐聽著外麵夜幕降臨而發出嗚咽之聲的寒風,輾轉思考起自己的去處。

有一個外語辦的選擇在,但凡是有一些遠見的人,都知道應該去試一試。

可語言這種東西,並不是想要快速學會就能學的。

她時常聽人說,這其中也要有些天賦。

那她有沒有這個天賦呢?

她剛想到這裡,就對上了被帳篷縫隙裡投進來的微光映亮的一雙眼睛。

雖然明知這是她臨床的同伴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又或許是因為換了一個環境,這才沒能快速入眠,迷唐還是被嚇了一跳。

但帳篷內安頓著的羌人不少,她隻能極小聲地問道:“你怎麼還醒著?”

被她詢問此話的同伴是個圓臉姑娘,年紀並不大,隻在二十上下的樣子,她朝著迷唐靠近了些,用同樣小聲的聲音回道:“那個接待辦的人走前,我又多問了他兩句。你知道嗎,他先前說各個做事的地方吃用之物不同,還真不是瞎說的。”

“那造物辦因和農事處互助互惠,蔬果乾糧管夠。紡織辦因為要接觸胡麻,飯食裡放的油水尤其多。建造辦乾的都是體力活,彆說是今日的那種肉脯,就算是炙肉燜肉也不少見。接待辦還有茶酒可用,以示體麵。外語辦就更不用說了,說是和大儒弟子共吃穿。”

她不無唏噓地感慨道:“我現在覺得那位並州牧真不是一般的漢人了。”

“……”迷唐很想說,這句評價其實早該在她們見到河湟境內景象的時候就發出來了,好像不應該是在知道這些地方有什麼吃的時候!

但看著同伴滿含希冀的目光,迷唐下意識地問道:“那你想吃哪——”

“不是,”她連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想去哪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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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怒風呼號的夜晚,這些剛進入湟中的羌人正在麵臨對她們來說至為關鍵的抉擇。

要不要留下?要去哪一處?

她們在明日最好就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複。

這無疑讓人輾轉反側。

喬琰也還未曾入睡。

她此時不在武威,而正身處在金城郡州府的書房之中。

湟中羌人入境,給金城郡這邊的壓力不小。饒是程昱已經在操持並州庶務的過程中,積攢了相當豐富的經驗,也不可避免地要為防止事有錯漏而忙碌到晚。

這麼一比較,喬琰還得算是個閒人,便乾脆自己跑來了一趟。

程昱對喬琰這種突擊到訪檢查工作沒什麼壓力。

而以他對喬琰的理解,她顯然是有事要說。

果然他進屋不久,就聽到喬琰問道:“自羌人入境後,金城郡內新增歸於州府的牛羊有多少?”

程昱並未猶豫,給出了答案:“合計六萬多頭。”

六萬多頭牛羊,不意味著有六萬羌人歸附。

而是因為處在寒冬季節,牲畜因養護不當而病死的情況並不少見。

對有些投奔湟中而來的羌人來說,與其將其繼續留在自己手裡,由自己承擔這個損失,還不如讓州府來養。

反正州府會給出一個對他們來說合適的收購價。

六萬多頭?

喬琰轉動著手中的一枚五銖錢,透過其中的孔洞看著麵前的燭火,心中斟酌著這個數字。

這不是個小數目。

哪怕是被她給震懾住了的鮮卑,也隻是以每年兩萬頭的數量上貢而已。

不過接下來這個數額大概會持續減少,喬琰也會有意限製這個數目的過快攀升。

活著的牛羊一方麵是資源,一方麵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所以她這趟前來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的。

她沉吟片刻後說道:“年節將至了,仲德先生覺得,若是將其中的萬頭羊宰殺,運送到並州各郡,以稍低於並州市價的價格將其兜售給並州民眾作為年禮如何?”

並州吃得下萬頭羊的份額,在年節將至的時候以稍低於市價販售,甚至還能小賺一筆。這個數額也不至於打亂物價。

但喬琰此舉的目的,並不在賺錢。

程昱若有所思地問道:“賣羊所得的五銖又當何用呢?”

喬琰抬眸朝他看來,回道:“自然是用於涼州五處辦事地支出的工錢。”

程昱撫髯而笑:“那麼君侯這招就是好計!”

彆看並州人隨著畝產增加,又在州府收購糧食後手中的五銖錢增加了,但在早年間門形成的消費習慣影響下,他們更習慣於將錢握在自己的手中。

除非有便宜可占。

而新到手大半的涼州則是相反的情況。

民眾手中幾乎沒有五銖錢,隻有能置換錢幣的貨物。

準確的說,他們也並不習慣於使用五銖錢,隻因多年來涼州的戰亂讓他們確信,唯有物品才是能保值的。

可現在,喬琰要重塑規則,也要讓這些人去適應她所創建的規則。

第一步就是——

讓錢流通起來!

也讓使用五銖錢買賣易物的規則,漸漸變成牽絆住這些羌人的另一條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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