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217(二更) 舍我其誰(2 / 2)

這位舉手投足間依然令人見之忘俗的青年,朝著喬琰行禮致意後說道:“覬先向君侯賀喜。董賊被君侯鏟除於長安,此為大漢複興在望之象。如今司隸先下關中三郡,不知君侯意欲何時收複餘下四郡?”

似乎是怕被誤解為催促進兵,他又補充了一句:“當年洛陽民眾渡黃河之日,君侯曾與我在河邊,指浮橋而道,此為民望樂平,今日河東之民亦然。”

聽到衛覬忽然說到了這件舊事,喬琰不由笑道:“河東之民如今不夠民生樂事,郡內太平?”

衛覬回道:“君侯,這等時候又何必跟我打啞謎呢?”

到底是此樂平還是彼樂平,喬琰不會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

想到促成他當機立斷前來並州的消息,衛覬心中越發有把握。

戲誌才說衛覬是來做王匡對照組的,這話說得還真沒錯。

河東世家驟聞王匡舉動,簡直要喜出望外。

同樣是姓王,他們河東的這位太守沒什麼存在感,為他們所拿捏,那位河內的王匡太守就要能蹦躂得多了。

但跳有跳的好處。

在袁紹借糧這件事上為袁紹叫屈,得罪喬琰,豈不是更能在對比之下,顯得他們這些人識時務得很!

天下真是少有這樣的好人了!

衛覬的目光在桌案上的竹簡上一掃而過。

現如今因樂平侯紙的發行漸多,即便不在並州,大多官員所用的也已不是竹簡。

但王匡既然要表達對喬琰的不滿,自然不能使用以樂平侯為名的紙張,而是改用了竹簡。

這種特殊的書信載體,讓衛覬縱然沒看到竹簡上的內容,也不難根據王匡送出公文同時對外散播開的消息,確認這便是那位王太守發出的聲討文書。

他麵色越發從容地說道:“河東世家對君侯取關中之地喜聞樂見,也對並州軍入駐河東,願再行簞食壺漿相迎之舉。”

此話言外之意便是,他們既已將立場選定,也需要喬琰給出一個明確的權屬回複。

“入駐河東之事倒是不急,”喬琰擺了擺手。“但我有意在劉幽州入關中後重新舉薦一位河東太守,你以為如何?”

聽到前半句的時候衛覬還不由心中一緊,聽到後半句他又鬆了一口氣,“不知君侯屬意的人是?”

喬琰回道:“前漢孝元皇帝時期,有一位司隸校尉以執法嚴格、剛直不阿聞名,名為諸葛豐,此人之後裔居於琅琊,傳至如今有兄弟二人,兄長諸葛珪,昔為兗州泰山郡丞,惜乎早亡,弟為諸葛玄,昔為劉表故吏,與亡兄子嗣具來我並州。”

“我看,諸葛玄有先祖之風,倒是當得起這個河東郡太守。”

諸葛玄?

衛覬原本寄希望於喬琰能將麾下的心腹派出哪一個來,加強他們和並州之間的關聯。

驟然聽到諸葛玄這個相對陌生的名字,他還愣住了片刻。

但一品味喬琰話中的意思,衛覬又不得不承認,諸葛玄實是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衛覬並不知道喬琰的目標和真正誌向。

可哪怕隻是出於莫要功高蓋主、稍退一步的想法,在河東郡的地界上舉薦一個與她關聯較少的角色,也是有必要的。

而諸葛玄先祖曾為司隸校尉,又因過於剛直而遭到免職的履曆,又可為此事增添一樁美談。

再若考慮到諸葛玄的子侄輩是何人,這就更好理解了。

衛覬的二弟也在樂平書院內。

在往來於並州和河東之前的信件中提到過諸葛亮的名字,言及他因棉籽分離機器的發明而得到了喬琰的看重,此時儼然是當做第二代下屬之中的重點對象來培養的。

那諸葛玄作為諸葛亮的叔叔,其立場也不言而喻了。

將這個人選的委派作為對河東世家的回應,足夠了!

衛覬心中大定。

又聽喬琰在此時說道:“此外我有另外兩件事想要委托你去做。”

衛覬:“君侯但說無妨。”

喬琰慢條斯理地說道:“其一,我要你們自河東郡陸續收容河內郡的民眾。”

河內郡中想要過太平日子的民眾不在少數,但因太行山阻隔,汾水河穀抵達太原的路途也遙遠,不乏有因為種種緣由放棄之人。

若是直接將人引入河東郡,卻是可行之策。

那河內郡的太守王匡滿心盤算著讓她領兵來攻,以圖有個直接前往冀州入鄴城任職的理由,可喬琰偏偏不想遂了他的意思!

河內郡的民戶越少,王匡的處境也就越危險。

讓他慢慢體會這種感覺好了。

河東世家既然要表現出對她效忠的誠意,此時也應當不吝於拿出一些安頓民戶的田地與錢財才對。

這也是一筆對他們而言尚能接受的支出。

衛覬當即應了下來。

“其二,我想勞駕你往弘農走一趟,替我拜會一番張伯英與張文舒。”

張伯英與張文舒,便是涼州張奐的兩個兒子張芝和張昶,也是賈詡先前應對喬琰的缺人說辭推薦過的人才。

這兩人都是草書好手,尤其是前者,還有個稱號名為草聖。

為何讓衛覬去替她跑一趟也就不難理解了。

衛覬何止是人長得漂亮,情商不低,一手書法更是河東衛氏真傳,所謂“凡古文、鳥篆、隸草,無所不善”便是對他的讚譽。

按此說法,他的草書著實不差,還彆具一格地創立了“草體微瘦,筋骨為上”的宗派,去拜謁張芝實可說是對了門路。

將經學大家“騙”到樂平,要用蔡邕和鄭玄的名頭,那麼將書法大家騙來,自然也要上個同道。

原本蔡邕也是個不錯的人選,但河東世家如今巴不得能有用武之地,還是給他們一點發揮的機會吧。

衛覬也欣然接下了這第二個委任。

他匆匆離開並州回返河東的時候,恰與麋竺前來並州的車隊擦肩而過。

但因麋竺此番可算是秘密前來,並未在車隊上標識有東海麋氏的圖章,也就沒讓衛覬認出商隊的所屬。

他隻是眼見這等人數的車隊抵達並州,心中感慨了一句今日並州往來商旅之繁盛,早已不是當年景象。

麋竺也並不知道,他已經兩次在衛覬的拜訪之後才抵達並州,以至於又一次蹭了對方的光,遇上了喬琰心情正好的時候。

但喬琰心情好不好其實不太重要,當他抵達晉陽的時候,全部的心神都已經被麵前的棉布給吸引走了。

陸苑在寄給他的信中送了棉布小樣,也提及了陽安長公主往鄴城一行做棉布展示之事,但一種此前從未出現在中原的布料,不親自嘗試穿著此種衣物,實在難以真切感受到它的特殊。

對於現代人而言已經再常見不過的棉布,對土生土長的大漢子民來說,堪稱極具震撼力。

“植物材質比起動物毛皮來說更容易減少風疹的發生,棉布又比麻布更具備了保暖效果,尤其是這棉絮夾衣……”麋竺喃喃出聲道。

喬琰幾次見到麋竺的時候,這位東海麋氏未來的家主都表現得尤其鎮定,今日倒是少見的有些失態。

麋竺摩挲了兩下手中的棉夾襖後,又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棉布上。

棉花填塞的夾襖防寒效果已不需喬琰多說,話雖如此,更要抬升價值,達成物以稀為貴效果的,還是棉布。

他極力讓自己收回留連在棉布上的目光,朝著喬琰看來,問道:“君侯當真願意將此物托付給東海麋氏?”

方今時節,商人雖有錢財,但在董卓之流都可以私鑄小錢的情況下,徒有錢財是沒什麼用的,反倒是攻城略地的武力才更有價值。

這才是為何麋竺在買定了喬琰這支潛力股後,寧可付出更多的錢財,以至於多於喬琰給出的回饋也無妨。

如今看來,他的眼力著實不差。

昔日的喬琰還未曾成為並州牧,甚至因箭射刺史之事而被禁足於樂平兩年,剛剛解禁。

今日的喬琰卻已是涼並二州,乃至關中地界上,都可隻手翻動風雲的人物。

她語調中也早更添了一份上位者的氣勢,不過話中倒有幾分敘舊的溫情,“與君一諾,自當奉行,子仲何必如此相問。”

她話畢,伸手示意他跟上來。

麋竺跟上了她的腳步,很快便在並州州府的庫房中見到了數箱棉布。

喬琰拍了拍這些布料說道:“今年的收成在製作棉衣完畢後隻剩下這些了,該當以何種方式銷售,如何用好陽安長公主這個招牌,又要如何解釋你與我並州之間的關聯,就看你的本事了。”

以麋竺目測,這數目已是不少了!

他果斷回道:“若連這些事情都做不到,那我東海麋氏也枉稱行商大族了。”

“那好,你按你的方式去做就是。”

喬琰合上了麵前的箱蓋,繼續說道:“你銷售棉衣所得,並州隻要六成,隨稀有之物帶來的附加收益我也一概不取,但我要你麋子仲一句準話。”

箱蓋合攏的一刹,發出了一聲鐵皮振動的聲響。

麋竺陡然一驚,便對上了喬琰回眸看來更顯凜冽的目光。

東海麋氏雖然在先前選定了並州作為退路,但對商人來說,廣結盟好才是生存之道。

他一日沒有改口稱呼,也就一日還有轉圜的餘地。

非要說的話,他隻是對喬琰給出的投資最高,禮物也經過了最慎重的斟酌而已。

然而此時,他聽到喬琰語氣沉沉地問道:“我有此底氣敢說,如欲平治天下,重現漢室之威,放眼天下英豪,舍我喬燁舒其誰,那麼——”

“子仲可敢奉我為主?”

在她奪下將近三州之地後,她需要的已不再是個行商盟友,而是個精準定位的下屬。

這是一種絕不能退讓的立場!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