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袁紹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是不由麵色為之一沉。
袁基之死引發的袁術造謠,讓他本就處於焦頭爛額的狀態。
誠然,若要袁氏本家之人在他和袁術之間選出一個更有本事的人,得到支持更多的絕不會是袁術。
可此時他們所麵對的問題,根本不是選袁術還是袁紹,而是選劉虞還是劉辯。
這才是更本質的東西。
袁術這番撒潑打滾、不講道理的造謠,其實是給有些人一個順坡下驢的理由。
這讓袁紹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楚地意識到,他和袁術之間的矛盾,其實已經到了亟需解決的地步,也並沒有這個必要再假手於他人。
所以他在與手底下的謀士商定後,於三月初以劉辯的名義下達了指令,令蕩寇將軍劉備接應從鄴城出兵的文醜,合兵共擊袁術。
按照袁紹的想法,這也是他對袁術動手最合適的時機。
他那個最大的敵人出兵漢中,按照他的預想,起碼也會被拖上幾個月。
在此期間,長安朝廷無暇東進,更沒有這個和袁術會盟的時間。
曹操雖跟喬琰的關係頗佳,但在短時間內也絕沒有改換立場的可能。
如能快速攻破袁術,按照袁紹所想,他可以在拿下豫州之後順勢進駐洛陽,將對峙的戰線往前推一推。
最好的結果就是順勢入侵河東郡,以防敵方從河東-河內一線而來,直取鄴城。
但讓袁紹不曾想到的是,因他做出出兵的調度尚需幾日時間,在冀州兵馬穿過兗州進入豫州境內駐紮後不久,他就收到了喬琰已經回返的消息。
文醜和袁術那邊有沒有發起交鋒的第一仗尚未可知,喬琰就已經從漢中回來了!
這也太快了!
若她是“會獵”失敗而回也就罷了,可她不僅奪取了漢中,還送回了有目共睹的一百萬石糧食。
長安的官員有喬琰在朝堂上做出解答,袁紹可不會有。
他這會兒一點也不想如同彼時聽聞她接任大司馬位置的時候那樣,發出什麼“她怎麼做到的”或者是“她憑什麼”的感慨。
這種失態的表現除了讓他顯得更加失敗之外,沒有任何一點好處。
在堪稱內憂外患的局麵下,袁紹穩住了自己的脾氣和神情,朝著下方的眾人問道:“對這條消息你們有什麼想法?”
袁紹話音剛落,就聽到郭圖說道:“漢中距離我們太遠,其中也有秦嶺阻隔,難保這其中不是喬琰和劉焉達成了什麼交易,以便讓我們在這個意外消息的打擊中心神失守。”
沮授朝著郭圖看了一眼,似乎要張口說些什麼,但最後也並未說出來。
彆管郭圖說出這話到底是不是為了對袁紹曲意逢迎,在此時都並沒有這麼重要。
鄴城這邊的氣氛不能始終處在萎靡的狀態,更不能連喬琰的麵都還沒有見到,就始終處在她的下風。
所以郭圖這種模糊掉對方駭人聽聞戰績的說法,是有一定的必要性的。
隻不過,這種話在調劑氣氛上說說也就算了,總不能是己方真的相信這個東西了,也總得保持著對喬琰的警惕和重視。
彆看她隻是在一個月內往來於漢中一趟,誰也無法否認,單單是這一趟就讓她的實力長進了太多。
這種實力絕不隻是體現在那一百萬石的新糧上。
對此,許攸和沮授的想法是一致的。
他接著郭圖的話說道:“比起關心漢中之戰的內幕,我以為明公更應當留意一下,這條消息中喬琰的那些部從相繼得到的官職。”
“首先有兩個人的職位很特彆,”許攸伸手示意那張信報重新送回到他的手上,在掃視了一遍,確認自己並沒有看錯後說道,“姚嫦和畢嵐這兩個。”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者的護羌校尉與後者的都水使者,其實都是她在董卓挾製董侯於長安的時候,以奏表的方式直接委任的。”
這不是一種正常的冊封之法。
就和之前她奏表中央,請封孫策為會稽太守是一個情況。
這種奏表的方式可以解釋為,中央的權臣攔塞了天子的言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采用了這樣的方式,但也可以解釋為,這是一種僭越的敕封。
但現在,前有長安朝廷建立的時候將孫策冊封為揚州牧和征東將軍,後有姚嫦的護羌校尉和畢嵐的都水使者重新過了明路,也就等於劉虞憑借著自己的聲望,將喬琰之前一些舉動的後患給抹平了。
許攸評價道:“這對君臣,要麼就是喬並州的權柄太高了,讓劉伯安在她的脅迫之下不得不做出這樣的舉動,要麼就是還真能被稱一句君臣相得。明公,就算不論漢中的戰局,這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翻了翻信報,又道:“此外,這些官職的敕封中不乏女流之輩,涼州彆駕,大司農之下的都內令,和作為太史令預備役的靈台丞,都是女子。因喬並州身居高位才帶起了此事,劉伯安居然也同意了,這同樣可見他們二人的配合。”
在喬琰拿出的戰績麵前,袁紹把原本想說的一句“荒唐”又給吞了回去,隻道:“你接著說。 ”
“而後便是有實權的三位太守,上穀郡太守張遼,京兆尹趙雲,漢中太守徐庶,”許攸撚著胡須,神情中透露出了幾分感慨之意,“這三人年歲相仿,約莫在二十五上下,其中有人崇文有人尚武,有於京師駐兵的,有防備敵軍於外的,但透露出的卻是同一個信息——”
“喬並州何止是有將年少才高之人收容於麾下的度量,還有真將他們捧到高位的本事。這對明公來說同樣不是一個好消息。”
“我……”袁紹剛想說,若是要對人不拘年齡地委任,他也能做到。
可他陡然想到,他就算能信任啟用,也絕不可能和喬琰一樣,有本事將人直接給弄到太守的位置上。
他連給自己爭取大將軍的位置,都因為袁術在那裡插科打諢而暫時擱置了下來,更何況是謀劃這些太守的位置。
許攸說得不錯,這三個太守位置所造成的影響相當可怕。
也不知道劉虞本人到底有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但這勢必會導致弘文館中人才分流。
而原本就更傾向於從喬琰這裡得到任命的武將,現在也就更加不需要猶豫了。
“而後便是這位喬並州對各方的態度了。”許攸接著說道,“平北中郎將呂布,安南中郎將褚燕,平涼中郎將傅乾,征東中郎將麴義,您怎麼看這四個職位?”
在如今的軍職體係中,因將軍號不常置,所以中郎將往往是絕大多數武官所能升遷到的最高點,要實現從校尉到中郎將的突破,也不亞於是階級的跨越,何況是這種帶有四征四安之類名號的。
哪怕許攸不說袁紹也能看得出來,這幾乎就是四方征討的核心成員了。
那個方位之前的字,也確實就是喬琰對各地態度的體現。
平北平涼——平的是北麵的鮮卑和涼州的羌人與豪強。
在她依然保持著武力威懾與合作的情況下,這個“平”更像是令其安定的意思。
安南——安的是南麵的益州劉焉、荊州劉表,甚至是更南邊的南蠻、山越,又或者是那揚州的孫策。
這些人是她目前既要警告又要拉攏的對象,也就直接反應在了褚燕的官職上。
征東,征討的便是東麵這些與她、與長安朝廷作對的人。
公孫瓚所在的幽州相對於她來說是這個東。
他袁紹所在的冀州對她來說當然也是那個東!
袁紹拍案而起,“征東……好一個征東!”
且不說以麴義為征東中郎將,是否還代表著她借機對西平麴氏的發起的又一次拉攏。
這個征東中郎將之名,分明就是對他袁紹所下的戰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