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255(二更) 邁出一步(2 / 2)

那孫策乃是揚州牧,周瑜是他的結義之交,也是他最為親厚以待的下屬,又怎麼會來當袁術的兒子……

袁渙連忙岔開了話題到此番的戰果上,袁術渾然未覺底下的暗流湧動,便接下了話題,轉向了對鄴城大加嘲諷。

說那袁紹還與人吹噓顏良文醜均是他麾下悍將,結果一個身死於董卓部將之手,另一個剛來征伐豫州沒多久,就送命在了此地,想來那高覽張郃也並非什麼能征善戰之輩。

聽聞他還將軍權中的大半交給了沮授那文士,可見是真沒什麼人可用了。

然而上頭的袁術滔滔不絕,下頭的袁渙一臉木然。

他錯了!

他就不應該試圖轉移什麼話題。

袁術在這個時候貶低顏良文醜作甚,那豈不是在說,陣斬文醜的周瑜其實也沒多大本事?

反正殺的隻是個不入流的將領而已。

這麼一細想,這話根本就不是對對手的嘲諷,而是在對同盟做出傷害。

等到這場慶功的酒會終於結束,將口中還嘀咕著“使我有兒如此”的袁術交給部從送下去休息,袁渙終於有了空當朝著周瑜歉意地行了一禮,“請公瑾莫要見怪,府君向來如此……不拘小節,應允揚州的東西都不會漏下,勞駕公瑾與我同往一行,將其點清。”

周瑜依然一派溫和中略顯清正威嚴的樣子,回道:“料來也是袁公為同族所負,方有此等激烈行徑,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何況揚州豫州均尊長安天子,本也該當守望相助才是。”

話是這麼體麵地說了,至於他對袁術到底做出了何種評價,那就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大概無論是剛離開平輿回返揚州的周瑜,還是在這場得勝後心滿意足的袁術都未曾想到,在短短的半個月後,會有一支何其精悍的隊伍從北麵的陳留郡而來,徑直殺過陳郡,抵達了汝南。

由高順統帥的陷陣營,和高乾在陳留臨時募招的兵將,在沮授的帶領下兵分兩路。

高乾先行一步,朝著汝南袁氏老宅而去。

要知那汝南郡中位於平輿以北百餘裡的汝陽,正是汝南袁氏這一支的族地所在。

彆管早前絕大多數嫡係是不是都遷往了洛陽,又在董卓之亂中死的死,去鄴城的去鄴城,先祖的靈位和祠堂總還是在那裡的。

又因袁紹派出的人手還駐紮在沛國,袁術壓根沒想到會有天降的神兵出現在汝陽,便對此地並無多少守軍。

驟然得知袁紹的另一路人打著“袁術無德,玷汙祖宗威名”這樣的名義,將汝陽的祀廟給搬空了,甚至將留在此地的袁氏宗親也給“請”走了,袁術當即暴跳如雷。

閻象直覺不對、意圖勸阻的時候,袁術早已經帶著屯兵在平輿的數千軍隊北上汝陽而去了。

但還沒等袁術追上高乾的這路人馬,或者說,還沒等到他抵達汝陽縣,他就遭到了一支半道截擊的隊伍。

這是一支沉默肅穆到讓人懷疑其是否是由活人組成的隊伍。

可當鐵鎧堅盾所組成的洪流撕開行軍隊列,刀兵交擊發出一聲聲金戈嘶鳴的時候,這支隊伍又驟然如同熔岩迸發了開來。

他們以其與統帥擰結成一股的銳利之氣,形成了一股可怕的衝擊。

袁術本以為,袁紹在被逼無奈之下選擇了搶劫宗廟這種耍無賴的法子,就是為了證明其正統性而已。

卻不料這根本就是個引蛇出洞的法子!

但凡他對汝陽之變多抱有一點警惕的情緒,但凡他莫要選擇連夜追擊,又但凡他能在遇到這樣的山坳地形前能讓人先行偵查一番,他都不會遭到這樣的慘敗。

他甚至都沒能看清那把夜色之中的沉默之刀,到底是個何種模樣,就已陷入了潰敗的亂軍之中了。

好在下屬拚死護持住了他,先將他送出了險境。

直到奔行出了數裡地,身後才總算沒有了糾纏的追兵。

袁術回頭朝著那處山坳看去,隻見得那頭燒起了一片火。

火光之中的衝殺聲漸漸消弭在夜色中,到了幾不可聞的地步。

唯獨變得有些清晰的,是在他中伏之時對麵有人說的那句話,在他此刻那倉皇的折返中,混合著夜風在他的耳邊不斷響起。

“袁公路,本初公令我給你帶兩句話,你這路中悍鬼何止是白日見不得人,連夜裡也見不得。”

“月前一敗,非敗於你袁公路之手,實敗於那江東幼虎罷了!”

袁術一口氣沒喘上來,忽然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等他醒轉過來的時候,便聽聞了個令他恨得牙癢癢的消息。

那些被劫持走的袁氏族人和牌位都被放了回來,並沒有被人真的劫持走。

沮授還讓人給袁術留下了一封信。

信上說,他們不將東西和人帶走,並不是先前說的袁術無德這些話不做數,實是考慮到,他反正不隻無德還無才,汝南遲早會重新落入鄴城朝廷的掌控中,便不必驚擾先祖英靈,大行搬遷之事了。

隻希望袁術為保汝南袁氏名望,能向先祖袁邵公(袁安)學習一二。

何為向袁安學習一二?

袁安早年間沒做官的時候客居洛陽,有一年冬天,洛陽令前去拜訪他,因他院子裡積雪很深,不得不讓人清掃出了一條路才能進去,進去就見袁安無有厚被厚衣,凍得瑟瑟發抖。洛陽令問他,為何不向親戚尋求幫助,袁安說大家在這個時節都很貧窮,他不好意思去打擾旁人。

後人以袁安困雪以喻高士清貧。而袁安也正是汝南袁氏四世三公中的第一代三公。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讓袁術少在這種爭鬥中求索外援。

要是連這都做不到,他還有何底氣說,自己才是汝南袁氏的繼承人呢?

袁術氣得頭都要炸了,一見信末落款,得知此次行動的總指揮便是才被他在慶功宴上嘲諷過的沮授,更是額角直跳。

但他剛想下床,又發覺了個更難受的事情。

比起頭,可能還是他的腳要更疼一點。

隻因在他從馬上跌墜下來後,竟硬生生地摔斷了一條腿骨。

袁術捂著自己的傷腿又躺了回去。

等緩過了這陣疼痛,他轉頭盯著床邊的兒子袁耀良久,說道:“你往京城去一趟,向大司馬求個賞,把華神醫請來。”

哪怕到了這種時候,袁術也覺得自己要用最好的。

斷了一條腿這種事情可大可小的,萬一留下後遺症,豈不是更要被這趟得手的袁紹看個笑話?

至於才被沮授提醒要效仿先祖這件事,在袁術看來也實在不是什麼問題。

這是請醫者,又不是求援兵!

若是當年先祖凍得要死了,他也是要找人借件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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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耀抵達長安的時候,距離那論酒會的舉辦已隻剩了十天。

而早在五日前,喬琰就已經重新返回了長安。

也便是在他到達的前一日夜裡,喬琰領著人站在了那條澆築的水泥路前。

火把將麵前地上的長安二字映照出了一片明暗的光影,竟依稀有些漂浮在麵前的錯覺。

土法水泥的養護時間確實要比普通水泥要久,可到了此時也已經堅實了,正是可以踏腳上去檢驗的時候,以防在過幾日正式投入使用的時候出現什麼問題。

但不知道為何,喬琰看著麵前的一切,還是有種落腳的遲疑。

“這也不算是君侯第一次踏足於水泥地麵吧?”郭嘉在旁調侃道。

算起來,中平四年他剛抵達樂平的時候,這東西就已經被用起來了。

距離如今也有好幾年的時間了。

她應當很清楚這一腳踩踏下去會是什麼樣子,卻依然有種奇怪的慎重感。

喬琰看著麵前的這條路。

在道路的兩側,一節又一節的護欄都被拆開撤了下去,直到變成一條再無遮擋的新路。

這種特殊的材料又與周圍的兩條路形成了涇渭分明的界限,讓這座長安城中出現了一種彆樣的風貌。

她並未看向郭嘉,而是看著前方的燈火幽暗之地,回道:“或許是因為,這是劃時代的一步。”

她說完這話才朝前走了出去。

跨過了被她所寫的“長安”二字——

踩出了落在水泥路上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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