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3. 413(二更+中秋節加更) 敬獻隱戶……(2 / 2)

於是當即有人順著楊修的話說了下去,“弘農楊氏累世清名,楊文先受困於鄴城,有其子明曉是非,決斷黑白,也得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既然楊氏做出了此等表率,我譙縣戴氏也願從之。”

這人說便說吧,在蔡瑁本就已盤算起了按照襄陽蔡氏的身份需要拿出多少人丁的下一刻,又聽到他說道:“陛下昔年尤為大司馬之時便已興辦起樂平書院,如今既為天子,合該在長安重建太學才是,戴氏不才,聊有家資,也願助力於陛下廣開民智之意,此外我家中有《施氏易》,乃是自前漢孝平皇帝在位之時由劉桓公傳與先祖的,想獻與書院中貯存,懇請陛下準允。”

樂平書院中有鄭玄這等在易學上精研的名士,又有荀爽留下的同習此道弟子,再將另外一門易學注解送入其中用於勘誤校正之用,實在能算得上是一出聰明的送禮。

可這出響應楊修之言同時做出的送禮,可把在場的其餘各方給坑慘了。

後一個開口的到底是應當就按照楊修所說的繼續報人數,還是應當在這位戴氏子弟的加碼之下順勢也將自家的傳承典籍拿出呢?又或者是再多增補些東西,讓這出已經打開了口子的獻禮求和越發名副其實?

他們如何舍得啊!

多年來的世家身份讓他們享受著遠比尋常人要高出太多的待遇,甚至哪怕其中有隻在前漢出仕有官員的,到如今依然成為了地方上難以忽略掉的一股力量。

除卻黨錮之禍中他們不得不為生存所計而收斂鋒芒,便如那長平殷氏一般,由彼時的諫議大夫殷封所帶領,棄官舉家奔逃至於曲阿,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他們並不需要以這等獻媚之舉委屈自己。

但當一想到他們今日所麵對的是一位足夠有手段和魄力的帝王,他們正在求索的也是家族的生存之道,方今天下又無一處可留給他們躲避後,其中算明白這筆賬目的已經站了起來。

蔡瑁剛準備出聲,便見先他一步站起來的,正是蒯越。

蒯氏選擇由蒯越而不是蒯良前來,絕不是沒有考慮的。

蒯越在劉表到任荊州之後的誘殺宗賊頭目舉動,簡直將他性格之中果毅堅決的一麵表現得淋漓儘致。

他固然不像是蔡瑁一般,能提前從黃月英這裡得到喬琰的態度,可眼看楊修的表現,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這份送出的東西或許未必能像是彼時的論酒會一般給他們拿到對應的好處,隻因喬琰身為大雍陛下已不必再對著誰做出低頭之舉,卻勢必能將他們反應遲鈍的過錯給一筆抹消。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若還不能給自己爭出個未來,到底還有何底氣說自己是數世名門之家?

不過是人、書、財而已。

在這大雍朝堂日新月異的上升之勢麵前,人留在手中隻會是他們的負累和隱患,書留在手中可能隻會是過時之物,財若能買命便絕不算虧了!

他拱手朝著喬琰行了一禮後說道:“蒯氏不比弘農楊氏積累深厚,願以折半之數上敬天子,蒯氏承荊南之望,願助陛下收集荊襄典籍編纂入學宮。”

“自黨錮之禍至於如今,荊州少逢戰事,南下避禍者不計其數,蒯氏也願出資,助力於其重歸故土。”

喬琰遙遙朝著他舉了舉杯,“那朕——便先多謝異度先生高義了。”

這一句多謝二字直接擊碎了在場眾人最後的一點疑慮。

蔡瑁仿佛生怕彆人還能搶先在他的前頭一般,當即接著蒯越的話說了下去。

反正是一並來的,就不必還分作兩次說話了!

……

作為喬琰扈從的典韋還從未見過這些有著世家名門之稱的存在,居然會以這等物品賤賣一般的口吻將東西送出來,還生怕自己送的少了會落在彆人的後頭,再轉頭看向喬琰,見她臉上還是一派波瀾不驚的平靜,不由有些咋舌。

照這麼看起來,這些人和他們這些賣力氣乾活的人其實也沒太多區彆。

雖不知道這一出送禮算不算是情緒上頭之下的表現,在隨後會生出反悔的想法,可起碼在此時,陛下發起這出邀約會見的目的就已可以算是徹底達成了。

有了這一出“失”,方能有後頭的“得”嘛。

不過典韋並不知道的是,喬琰的表現看似平靜,其實也並非對於所有的事情都有著了然於胸的掌控。

當這些世家代表在侍從的領路之下退去後,喬琰看著麵前的空座,忽然朝著楊修問道:“此前我讓你在大雍朝堂上擔任官職,而不是繼續擔任大司馬府屬官,被你給拒絕了,堅持暫時仍以那空位自居,所為的便是今日這一出?”

在喬琰登基稱帝之前,楊修乃是她那大司馬府中的主簿,可當大司馬的官職也不再存在後,這個大司馬府主簿也就已然名存實亡。

所以若說官職,楊修是沒有的。

假使他有官職在身,這出將世家隱戶獻上的舉動裡,便或多或少摻雜了一些特殊的意味,譬如說賄賂君主之類的。

恰恰是這個鑽空子的舉動,讓他發起此事變得尤為順理成章。

聽喬琰發問,楊修回道:“斷尾求生,壁虎山鼠之流尚且有這樣的智慧,人難道就沒有嗎?”

楊修聰明至極,也就絕不會不知道,他做出的這個舉動在短期內給弘農楊氏帶來的損傷遠大於可能獲得的利益,甚至那些因為他的一番話而不得不同樣做出這個舉動的世家,甚至有可能將這筆損失的賬記在他的頭上。

可世家啊——

王朝更替之間的新舊沉浮,隨著喬琰還有意圖掀起更大變革的舉動麵前,從來不缺作為奠基的犧牲品!

他看似是在朝著自己所代表的利益階層揮出一刀,卻又何嘗不是在極力給他們指點出一條更為本質的求生之路呢。

在馬鈞和黃月英劃分出工部,弘農館考核選拔即將於半月後開始的兩件事裡,楊修除卻看到了喬琰這個不拘一格用人的擢拔外,還看到了一點意圖對官職製度做出改變的影子。

那麼與其讓這些世家因為手中的隱戶人手而野心尤存,在下一波變革麵前成為被梟首的出頭之人,還不如奉行求生之道先遵照著喬琰的意願往前走一步。

喬琰看了看對方的臉色,對楊修可能懷揣著的小算盤沒報以什麼想法,隻是轉而說道,“眼下各方人手送至,你這閒散日子是過不了了,去尚書台領尚書仆射的位置去。”

楊修拱了拱手:“遵陛下之命。”

尚書仆射乃是尚書令的屬官,彆看其隻有六百石的官職,但位卑而權重在這個位置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因尚書令還處在空缺的狀態,這個尚書仆射的位置可以代為處理尚書台之事,各方官吏的考績都彙總在此,可以說是目前的內朝要員。

至於這到底是因為楊修的資曆本就應當被放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上,還是因為他今日的這番表現在喬琰這裡備受認可,故而做出了一番嘉獎,那就留待這些與會之人去猜測了。

總之,這群人的大出血犧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倒是也沒白費。

楊修走馬上任之後,當即展開了對各方出人出力的督促,在四月到六月之間,不止是那三州的人口吐出了個蔚為可觀的數字,就連並州涼州和益州這等距離近的也都主動配合了他的行動。

以至於當六月刊的樂平月報比眼線送來的消息還要快地抵達鄴城之時,接下這份報刊的郭圖便看到其上寫著的正是各州世家與袁紹形成了鮮明對比,為各地屯田儲糧做出了重要貢獻。

這份堪稱正能量的宣傳,對於一直處在濃重壓力之下的鄴城朝廷來說,簡直是和一記抽冷子的尖刀沒有什麼區彆!

袁紹的身體似乎是因為那次吐血徹底傷到了根基,在這三個月中始終處在反複的狀態,要不是因為天氣已自春入夏,在鄴城這地方不是個容易感染病症的時候,郭圖時常擔心他會不會因為額外發作的一場小疾病而被打入藥石無醫的狀態。

就算他已經悄無聲息地在袁紹的下一輩中選擇了袁尚作為他扶持的對象,看中的便是袁尚好拿捏的脾性與能力,當他真切地看到袁紹的身體衰敗下去、甚至已隱約喪失了鬥誌的那一刻,郭圖還是不免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麵對長安那頭步步緊逼的恐慌。

而現在的這條消息,在以樂平月報這種渠道發出之後,又意味著他們再度被斬斷了一路潛在的助力。

郭圖下意識地咬緊了後槽牙,極力收拾起了自己麵容之上的慌亂,這才朝著大將軍府走了進去。

當他在府中花園內見到依然精神不濟的袁紹之時,對方正坐在那具長安送來的輪椅之上。

兩個月前長安的工部推出了一係列為戰場上的傷病士卒所用的器物,其中就包括這輪椅,也顯然是出於喬琰的有意為之,將其中一具送到了袁紹的麵前。

讓郭圖有點意外的是,袁紹並未因此而勃然動怒,反而是讓人將這份禮物給收了起來,甚至因難以長期久站,便將其派上了用場。

他在聽聞樂平月報在四月內滲透入冀州的數量依然得以萬來計數後,又當機立斷地暫停了對各方郡縣內征兵的舉動,以防引發這餘下兩州境內的民眾叛逃。

聽聞郭圖向劉辯建議的三子分權而守,他也沒做出任何反對的建議。

好像在突然之間,袁紹有了一種超乎以往的冷靜。

可這種冷靜若是能配上一副能策馬提槍作戰的身體還好,若是不能,便顯然隻會讓他更加煎熬。

自喬琰登基到如今,也就是四個月左右的時間,原本在外表上還正當盛年的袁紹竟已幾乎是頭發花白的慘淡模樣,讓人很難相信他也不過是才四十多歲而已。

聽見郭圖靠近的動靜,袁紹並未將目光從麵前的那株植物上挪開,隻是開口問道:“除了北麵還沒有其餘進攻的消息?”

要說袁紹現在對誰恨得最牙癢癢,頭名是沒有例外了,但第二名必定是呂布。

他都快將進攻冀州當做是什麼每隔半月必定要做一次的事情了。

起先他還會被高順給攔截住,後來,根據他們在涿郡的探子來報,司馬懿和田豐輪流給呂布製定進攻路線,就為了能讓他在下一次深入到冀州更遠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每當他和冀州兵發生交戰後一旦出現人員傷亡,或者是意識到再不退回去就會出現什麼不可預知的情況,他就會以飛快的速度撤兵。

按說這也不算是什麼大問題,偏偏袁紹還對著四麵坐鎮之人都下達了命令,四方軍情無論大小務必告知於他,也就讓他對呂布越發痛恨。

每一次,他都做好了聽到喬琰大舉入侵的消息等著那軍報,卻收到的隻是呂布來而複走的消息,擱在誰身上能受得了?

以至於當聽到徐州那頭把馬超給換到了作戰前線的時候,袁紹還毫不猶豫地給袁譚下達了指令,一旦見到此人帶兵殺入務必不計代價下死手,否則兩麵襲擾的戰報絕對能把他給逼瘋。

所以這次發問之中他學乖了,直接把呂布排除在了外頭。

郭圖在心中遲疑了一瞬到底是否要將新刊載在月報上的消息告知於袁紹,最終還是以儘量含蓄的語氣說了出來。

見袁紹臉色難看,他便又添了一句,“這消息雖壞,總也好過對方正式發起進攻。一麵來說,大將軍的三位公子各居一方,磨礪長進,又有周密籌備的機會,或許就能有翻盤的機會。另一麵的話……她遲遲不動,難保不是因為登基得太過倉促,被內部的其他矛盾牽絆住了手腳。”

但郭圖尚未說完,便聽袁紹打斷了他的話,“你要是真這麼想的話,你也可以趁早引咎辭職了。未免太小看喬燁舒了些。”

“什麼被其他事務牽絆住手腳,他們分明就是在溫水煮青蛙,等著我們在重壓之下做出投降的舉動!”

可他袁紹偏不想遂了她的意,讓她將碾滅大漢最後一點餘暉的過程也有著一番和平演化之態。

他非要再做出一次嘗試!

“傳訊顯思,讓他將青州的指揮權暫時交給辛仲治,即刻回返鄴城一趟。我有些安排想要交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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