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寧見著眼前景象不禁麵露迷茫,有些邁不動步子。
她抬起手,拿出出發前秦江月給她的法器,是一麵鏡子,說是可以幫她在需要的地方回轉那裡過去發生的事,具體什麼事不能特定,所以也不一定有用。
薛寧看著往事鏡,一開始打算到原身一家的洞府再使用,心裡還打算好了其他幾個地點,但現在計劃都胎死腹中。
這裡壓根找不見以前的樣子,令她不免灰心喪氣。
雪隱峰後來給了江長老,江長老避世不出,那是誰將這裡搞成這樣?
慕不逾身為府主居然都不管嗎?
薛寧雖不是原身本人,但一直以她的身份生活,如今看著她從前的家變成這樣,也明白原身為何自閉在孤月峰不下山了。
眼睛有點疼,薛寧抬手揉了揉,拿著往事鏡朝隻掛著半扇門的地方掠去。
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她隻能靠飛的。
落在半扇門口,岌岌可危的殘垣斷壁隨時可能掉下來,如果她還是凡人,斷不敢這麼進去,不然非得麻煩消防員不可。
拂開蜘蛛網,一股嗆鼻的味道撲麵而來,薛寧沒有遮擋,麵無表情地踏進這間被毀壞大半的宮殿。
腳下發出斷裂的聲音,薛寧低頭,是踩到了時光荏苒中變脆的木頭。
她抬起頭,雙手結印,用木靈試圖修複這裡,但收效甚微。
木靈可以療傷,對靈植花草有效,對這些死物建築沒有太大效果,但也不是完全沒用,至少看起來光潔不少,不至於隨時掉下來砸到人。
她剛想繼續往裡麵走,心裡遲疑著洞府都變成這樣,估計也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了。人走出也就五六步,整座山峰都搖晃起來,仿佛地動一般,剛結實一點的簡陋洞府就這麼快要坍塌。
薛寧心知不能叫它塌了,先不說這是原身的家,這裡麵雖然破敗,有往事鏡在也不一定什麼痕跡都找不到。
她儘力用法術穩住這裡,從空隙中掠出去,望向造成震動的罪魁禍首。
雪隱峰地動山搖,是因為有人在這裡試驗法器。
看到半倚亭台飛懸空中的江太陰,薛寧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江長老不出門,可她兒子出門。
煉器師手中法器得成,自然要試驗威力,後來分給江長老的雪隱峰就成了他們的試煉場。
江太陰的空中亭台是他的得意之作,雖隻是個飛行法器,但如月宮般漂亮精致,防禦力高,日行千裡,男修女修見了都十分羨慕。
薛寧看書時對這個男配的好東西也都很羨慕,想過要是出手辦,自己肯定買一個。
但現在她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江太陰也終於注意到這裡還有彆人,蹙眉望來,不悅道:“何人在此?不是說了無事不要到這裡來,我常要在這裡試驗法器,若傷了你怎麼辦?”
心是好心,可看到走出來的人是薛寧時,江太陰沉默了。
或
許他也知道在彆人曾經的家中做這些事不妥當,可這地方既然分給了母親,母親又交給他管理,那就是他的了,哪兒還能總記著老黃曆?
“是你啊。”江太陰態度比以前和善些,但他與薛寧關係實在算不上好,也僅僅是不冷嘲熱諷罷了,“我還要忙,你有事快點說,沒事就離開這裡。”
“你覺得我是來找你?”薛寧慢慢說道。
江太陰蹙眉:“你來我的地方,不是找我是做什麼?”
薛寧沒再說話了。
人家也沒說錯。
時移世易,物是人非,能怪誰?
誰也怪不了。
人死如燈滅,不過塵歸塵,土歸土。
悲涼自心中升起,薛寧淡淡道:“我不是找你,隻是今日突發奇想,想回從前的家中找些東西,不過眼下看來是找不到了。”
“從前的家”幾個字讓江太的陰鐵石心腸也不適了一些,半晌沒吭聲。
薛寧也不想再和他說什麼,回身在她勉強維係的破敗洞府中轉了一圈,往事鏡果然一點反應都沒有,這裡實在太破舊了,是真的找不到任何從前痕跡,連往事鏡都激發不了了。
心裡像有什麼在揪著疼,薛寧到底是平不下心氣,從門中走出來,站在一片廢墟之中仰望江太陰:“我父親還在時對你很是關愛,你還記得嗎?”
江太陰坐在亭台中一言不發,表情不太好看。
“從前我和你打鬨,他總是站你那邊,不管究竟你我誰對誰錯都要我跟你道歉,訓斥於我,你還記得嗎?”
“那是薛長老公正,我從不曾汙蔑你,本來就都是你錯。”
薛寧點頭:“好。那你少時羨慕溫師姐和秦白霄能學劍,你也想習劍做劍修,我父親是數一數二的劍修,你看他能調教出秦江月那般優秀的弟子,就想讓他也教教你。作為江長老的獨子,你又不想記名在雪隱峰,父親一點都不介意,你想學他就毫無保留,是你自己最後發覺自己不是塊料,隻被秦江月襯得你更沒用,在溫師姐麵前更沒麵子,所以才放棄了。”
“你提這些往事做什麼?”江太陰飛下亭台,站在她麵前道,“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你怎麼還是那麼喜歡翻舊賬?”
薛寧突然笑了:“你說得對,翻舊賬沒有意思,人走茶涼,說那些過往乾什麼?”
她睨向原身曾經居住百餘年的家:“反正他們都死了,這地方給了你,你想如何就如何,想怎麼踐踏都理所應當,沒人能指摘你什麼。”
江太陰被她笑得渾身都不舒服。
“我就知你怪我,你直說好了,此事是我想得不周到,但你在薛長老死時甚至不願意見他最後一麵,後來更是一次都不回來,賴在真君的孤月峰居住,誰不以為你對這裡毫無留戀?”
江太陰為自己辯解:“連你這個後人都不在意這裡,如何要我一個外姓人放在心上?我自然是真的當做無用的地方來處置。”
外姓人。多年熟悉的長輩,對他傾儘愛護,到頭來隻
是不相乾的外姓人。他的遺物故居是無用的,保留下來給彆人用都不行,就那麼隨意毀壞。
江太陰,涼薄至斯。
薛寧沉默下來,良久,平聲道:“或許你覺得你說得對,句句在理。但我心中不平,想來是不和你打一架就不能安枕。”
江太陰臉色有些冷:“若如此可以讓你安枕,那你便來吧,我不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