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到授業堂,監正還未歸來,衛瑾瑜低調進來,直接在自己的坐席上就坐。剛坐下,就聽旁側傳來一道心虛且刻意壓低的聲音:“那個……我剛剛隻是一時嘴快,絕非有意,你彆介意哈。”
衛瑾瑜轉頭,看著心虛賠笑的裴昭元,想了片刻,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本就沒什麼介意的,便點頭,表示無妨。
裴昭元長鬆一口氣,像剛曆了個大劫一般:“你不生氣了,是不是意味著咱們可以做朋友了?”
身後仆從用惶急兼冥頑不靈的目光望著自家公子。
和身份如此特彆的衛氏嫡孫做朋友,他們公子是不是瘋了!
朋友。
衛瑾瑜咀嚼著這個詞,用古怪的目光看著這位裴氏七公子,半晌,淡淡道:“我們做不了朋友。”
“為什麼?!”
裴昭元一下急了:“是不是因為那個謝——”怕再惹美人不虞,他忙捂住嘴,不再提謝琅的名字,換成一種仗義勇敢的語氣:“你不用怕,和我做朋友,以後在國子監,我罩著你,我的仆人和吃食,都可以分你一半。某些人再蠻橫,最多在家裡耍耍威風,還能耍到國子監裡不成。再說,就算成了婚,他憑什麼不讓你和其他男子接觸!”
仆從實在聽不下去,小聲在裴昭元耳邊說了句什麼。
“什麼?!”
“你說什麼?聽誰說的?”
“我哥的職位,給姓謝的接管了!憑什麼!”
“殿前司,等等,國子監是不是也是殿前司駐設範圍……完了完了,小爺怎麼這麼倒黴,一個顧淩洲已經夠嚇人了,又來這麼個活閻王!”
所有喧鬨,在監正一聲響亮咳嗽聲中戛然而止。
今日沒有講官講學,學生早早便能離監回家,有顧淩洲壓陣,國子監規矩比普通學堂何止嚴厲十倍,便是平日深受家族管束的世家子弟都是戰戰兢兢坐了一日,聽到放學鐘聲,一個個如蒙大赦,把收拾雜物的瑣事丟給書童仆從,便都出籠鳥兒似的爭著結伴往外走了。
“今日去我家吃飯如何,我阿娘要親自下廚做鱸魚膾,說要好好給我補補。”
“不了不了,我家老爺子怕正嚴陣以待,要拷問我今日學了些什麼,三位宰輔都講了些什麼話呢。”
“文卿,今日戌時,一枝春茶樓,不見不散啊。”
府中飯食早已吃膩,裴昭元打發一個仆從先去排隊買尚春齋新出的熱食,見衛瑾瑜沒有動的意思,奇怪:“你不回去麼?”
少年郎搖了下頭,便繼續垂目看書。
裴昭元很快想明白。
美人已經成婚,要回也是回謝府,與其回謝府麵對謝唯慎那樣不解風情的惡霸王,還不如待在監內讀書安全。
偌大的授業堂很快安靜下來。
衛瑾瑜看天色尚早,收拾好筆墨雜物,抱著書箱往藏書閣方向走去。為了方便學生讀書,監內的藏書閣一直開放到亥時末。
從授業堂到藏書閣,亦要經過一條長廊。
衛瑾瑜走到長廊拐角處時,忽見不遠處樹木掩映的小道上,站著兩道人影,其中一個,朱色武袍,配甲挎刀,顯然是此間守衛,另一個則是個素衫青巾的年輕的學子。衛瑾瑜隻掃了一眼,立刻認出那學子正是蘇文卿。
圓臉守衛將一個包裝精美的長匣遞到蘇文卿手裡,道:“這是指揮使大人讓屬下交給公子的,說是公子家人托人寄來的物品。”
蘇文卿接過,朝他致謝,便沿著小路,往國子監大門方向走了。
衛瑾瑜收回視線,繼續往藏書閣去。
立刻明白,謝琅多半是不想讓人知道蘇文卿與謝氏的關係,免得給蘇文卿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才故意假借外人之手,用這種方式送東西。
那樣形製的長匣,是摘星樓專用來裝筆墨紙硯的,價值不菲,顯然是入學禮物之類的東西。
倒是夠用心良苦的。
顧淩洲在監正及大弟子楊清的陪同下巡視監中情況,監正及兩名副監正都戰戰兢兢,生怕哪裡不妥當引發這位閣老責難。
都說這位閣老儘職勤勉,禦下嚴厲,年輕時鐵腕治軍,曾被先帝禦筆親封“鐵血宰相”,入閣多年仍保持武人作風,他們沒想到竟勤勉嚴厲至此。
都已經戌時末,要步入亥時了,竟還要在結束鳳閣一日繁重公務後,親至監內巡視。
走到藏書閣時,顧淩洲忽停下,隔著敞開的大門,望著閣內深處遙遙亮著的一盞燈火和一襲素衫,垂眸端坐案後看書的少年,露出明顯意外色。
大弟子楊清在一旁道:“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學生待在閣內看書,國子學不是不設留宿之處麼?”
國子監建在皇城內,距離坊市較遠,即便是比較用功、對藏書依賴較高的寒門學子,也很少這個時辰還留在監內的。
顧淩洲駐立片刻,問:“那是誰?”
監正忙掖手恭謹答:“回閣老,那是今年新入學的衛氏三公子,衛瑾瑜。”
楊清先一愣。
不敢相信:“衛氏的三公子?今年衛氏的名額,不是給了衛氏的二公子衛雲昊麼?”
“原本是如此定的,可就在名額遞交的最後一日,衛氏那邊,不知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顧淩洲駐足片刻,調開視線,繼續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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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琅今日第一天到殿前司上值,殿前司衙署和值房都設在皇城內,司內設指揮使一名,稱殿帥,副指揮使兩名,稱副帥。此前無論殿帥還是副帥,皆由世家子弟擔任,如今突然空降來一個寒門軍侯世子任殿帥,自然引發不少軒然大波。
譬如午後,謝琅已經在殿前司值房裡等了小半個時辰,兩名副帥方挎著刀,姍姍來遲。
“殿帥見諒,黃公公今日替太後去慈恩寺進香,命殿前司隨護,卑職們忙著安排扈從人選,故而遲到了,沒能及時趕來拜見殿帥,還望殿帥莫要怪罪則個。”
殿前司是天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