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文尚死了!”
裴氏大總管裴安來到裴氏老太爺裴道閎的居所外,掖手稟道。
庭院有清風掠過,吹得簷下銅鈴一陣亂響。
室內,裴道閎一身道袍,負袖立在窗邊,對於這個消息似乎並不怎麼意外,隻是問:“是誰動的手?”
裴安小心答:“還不知。”
“不知?”
“是。”
聽出裡麵人不虞,裴安直接撩袍跪了下去,額間滾著汗,道:“屬下遵照老太爺吩咐,原本是在驛站裡安排了人手,夜裡行事也能周密些。誰成想文尚他竟死在了出京郊不遠的一處亭子裡,而且……”
裴安欲言又止。
裴道閎:“直接說!”
裴安便道:“而且——文尚的首級,還被人割了去。”
伴著一陣珠簾響動,裴道閎霍然從裡麵走了出來。
“首級被割了去?”
“是。”裴安也頗覺毛骨悚然:“身首異處,連個全屍也沒有,文氏所有隨行護衛仆從,也全部被一刀斃命。這文尚,也不知招惹了何等厲害的仇家,竟遭到如此慘無人道的報複。”
“自然此事也蹊蹺。”見上方久久沒有聲響,裴安繼續道:“那文尚惜命得很,此次出京,帶了大批死士護衛隨行,也不知怎麼,會半道停下,獨自進了一處位置那般偏僻的亭子裡。”
“你怎知他是獨自進了亭子裡?”
“亭中隻有文尚的屍體,其他護衛都死在馬車旁。”
“亭子……”裴道閎忽想到什麼,問:“那亭子上,是不是刻著‘滄浪’二字?”
裴安驚訝:“老太爺如何知曉?”
裴道閎攏了攏袖口:“隻要是先帝朝的老臣,都知道這樁故事,當年文尚初入上京,途徑一處長亭,忽覺口渴,見旁邊溪水清澈,便停下來,到亭中休息飲水,本是無心之舉,不想竟在亭中遇到同樣自城外狩獵歸來的先帝。先帝與之相談甚歡,取金杯作盞,請文尚同飲,文尚的青雲坦途,自此開始,此事一時傳為美談。有人便在亭上刻了‘滄浪’二字,記載這段君臣奇遇,取「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一句。後來先帝為太子也就是今上擇選太傅,滿朝鴻儒,就選了衛憫與文尚二人。”
“這麼說,這行凶者竟是先帝朝的老臣麼?”
“誰知道呢。這人呐,最怕得意忘形,這些年,文尚仗著先帝和皇帝信任,是越發不記得自己身份了。他若嘴巴嚴實些,興許還有榮歸故裡、安度晚年的可能,為了一個不成器的混賬兒子,也敢威脅老夫,拉上京所有世家陪葬,他真以為,自己可以活著走出上京麼?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雖如此說,可文尚被割去的首級,到底讓裴道閎心裡浮起一些陰影和疑雲。
“文尚的首級,還沒有找到麼?”
“沒有。因為事態惡劣,聽說刑部大理寺和督查院都派了人去現場勘查。文氏幾個旁係都哭鬨著,請陛下嚴
懲凶手,尋回文尚首級?[]?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為文尚報仇呢。”
“人走茶涼,文氏再鬨,又能鬨出什麼水花。”
裴安:“聽說陛下聽聞文尚身死,甚是傷懷,還流了淚。”
裴道閎露出幾分不屑之色:“咱們這位陛下,最是優柔重情,到底是昔日太傅,怎麼能不落幾滴淚呢。”
裴安忽又道:“對了,太爺,還有一件事。那文懷良,也死在了流放路上,還少了一隻手。”
裴道閎撫須,若有所思。
“雖然老夫看不上文尚那老匹夫目中無人的做派,可從文懷良當眾失儀,再到文尚,這樁樁件件事,委實有些詭異。再加上韻兒那一胎,失得也太巧太可惜了。”
裴安道:“誰說不是,那文懷良,雖然是個吃喝嫖賭樣樣俱全的,可無緣無故,也不至於昏了頭,當眾作出那種事啊。太爺是懷疑,有人在背地裡算計文氏父子甚至是算計裴氏?文氏父子也就罷了,有太爺在京坐鎮,誰那麼大膽子敢算計裴氏?”
說著,裴安又小心翼翼道:“說來,今日可是……難道那幕後主使,是那一脈舊臣?”
“舊臣?”
裴道閎冷笑。
“當年那一脈,可是被斬殺殆儘了,哪兒來的舊臣。唯一剩的那個黃口小兒,又能翻起什麼風浪。”
“自古一山難容二虎,上京城裡,誰最想把裴氏踩在腳下,不是顯而易見麼?”
裴道閎道:“看來這上京城,是要不平靜了。你吩咐下去,京郊的莊子不用收拾了,最近這段時間,老夫都要留在上京調養。”
裴安恭敬應是。
清寧殿,太後一身素衣,長跪在佛龕前的蒲團上,手上握著一串碧玉念珠,閉目低誦著一卷往生經文。
宮人皆沉默侍立在旁。
誰都知道,今日是明睿長公主忌辰,每年這日,太後都要不吃不喝,在佛前誦經一天,宮中也禁一切絲竹管樂。
穗禾從外走了進來,腳步罕見急促。
太後睜開眼,命宮人都退下,方問:“何事?”
穗禾跪到一旁,眼睛竟是一紅,道:“太後,文尚死了。”
太後麵色倏地一變:“你說什麼?”
“千真萬確。聽說是剛出京郊,就在一座位置偏僻的亭子裡被人殺害了,且……且被人革去了首級。如今,大理寺、刑部、督查院皆已出動,去緝拿凶手了。”
“這可真是,蒼天有眼。”
太後麵上卻毫無喜色,反而隻有濃重的擔憂,急得嗆咳幾聲,問:“那凶手可抓住了?”
穗禾搖頭。
太後用力握住穗禾手臂,道:“你快去,快去把瑾瑜給哀家叫過來。”
太後江氏嫡女,出身尊貴,素來端肅持重,在深宮熬了這麼多年,什麼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曆過,無論是做皇後還是做太後,除了十年前聽聞長公主死訊一刻,何曾有過如此驚慌失了分寸的時刻。
穗禾微微一愣。
“太
後難道是懷疑——”
“不,是哀家失態了。”一瞬功夫,太後竟已恢複平常神色,道:“他如今在朝為官,豈能說來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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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晚些時候,你再叫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