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文極殿通明如白晝的燈火,上京第一場春雨也毫無預兆落下。
“說起來,這定淵王世子也真是瘋了。明明已經立下收複青州這等不世之功,脫罪在望,還非要公然違抗朝廷命令,擅自往西推進戰事,這不是典型的活膩歪了,自尋死路麼。”
“六年前,國庫充盈,朝廷全力備戰,南北精銳合力,尚不能實現此事,他以為他是誰,竟妄圖靠著那七拚八湊的烏合之眾去挑戰狄人數十萬大軍,簡直張狂到了極致。落雁關關長十數裡,聽聞狄人已集結大軍往落雁關方向進發,沒有朝廷援軍,縱然占據了烽火台,還不是死路一條……?[]?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從文極閣到宮門口還要走一段路,雨來得突然,大多數官員沒有帶遮雨之物,便聚在廊下,等仆從取傘的間隙,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
一名官員忽道:“你們聽說了麼,近來戰事四起,鳳閣事務繁重,聖上有意從各部官員裡擇一能力出眾者,擔任鳳閣行走一職,幫著協理鳳閣日常事務。”
“鳳閣行走?按著往年慣例,這可是為將來入閣做準備的。”
這話題果然引起一大部分官員興趣。
挑起話頭的人道:“那是自然,就說如今鳳閣三位閣老裡,韓閣老入閣之前,便曾任鳳閣行走長達五年。若是能謀得此位,不說一飛衝天,位極人臣也是指日可待了。”
“自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仕途通達,順利登閣的,運氣也很重要。譬如咱們如今這位禮部尚書梁音梁大人,當年任鳳閣行走時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正是意氣風發之際,前途可謂一片光明。可惜脾氣太過剛正,先是得罪當時的閣臣文尚、裴道閎,後又受舊案牽連,淪落為罪人,前途儘毀。自然,這也僅是個例,若真能謀得此職,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而且聖上特意發了話,此次擇選,不拘品階,不拘年齡,隻要政績突出,皆有參選資格。”
“話是這麼說,可鳳閣何等地方,那是機樞要地,歸根到底還要看閣老們的意思。依我瞧,如今最有希望的,怕隻有兩位。”
話音剛落,文極殿大門從內打開,兩道緋色身影一前一後從殿內步出,俱著圓領衫,束白玉帶,唯一不同的是,一人胸前繡著二品錦雞圖案,一人繡著四品雲雁紋圖案。
說話的人道:“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
“想要入選鳳閣行走,最緊要的就是閣老們的推薦書。這二人,如今一個深受韓閣老倚重,一個是顧閣老親傳弟子,又時常跟在鳳閣侍奉,真要擇選,必是二人之一了。”
出來的二人正是蘇文卿與衛瑾瑜。
有官員不免酸溜溜道:“這二人,一個剛過弱冠,一個還不到弱冠,若真入選,咱們這些老臣的臉往哪裡擱。”
“誰讓人家運氣好呢,咱們入朝為官這麼多年,彆說受閣老們賞識了,能做好本職,不被訓斥責罵已是萬幸。”
“運氣好也不管用,名額隻有一個,想要入選,還得各憑本事。”
蘇文卿一露麵,幾l
名兵部官員立刻圍了上去。
衛瑾瑜獨行獨往慣了,徑直往長廊另一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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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卿身邊便聚集了更多官員。
一人拱手笑道:“蘇大人年紀輕輕便深受聖上與閣老倚重,位列七卿,此次鳳閣行走一職,定然非蘇大人莫屬。”
“這還用說麼,如今的鳳閣,可不是被衛氏把持的鳳閣了,擇人的第一標準,自然看是否簡在聖心。有些人,自以為憑著巧言令色得了閣老賞識,就可以為所欲為,簡直癡人說夢。”
蘇文卿揚眉,沒有說話,視線卻掠向衛瑾瑜消失的方向。
明棠於宮門外撐著傘,接衛瑾瑜回府。
西京之事已傳得沸沸揚揚,明棠自然也聽說了。見衛瑾瑜神色淡漠平靜從文極閣內出來,明棠走上前,將傘撐在上方,遲疑問:“公子回府還是去督查院?”
夜裡閒來無事時,衛瑾瑜並不經常待在公主府,反而更多留在督查院值房裡翻看卷宗。不過今日,明棠猜測,公子不一定有這個心情。
衛瑾瑜抬頭看了下雨,卻道:“去雍王府。”
明棠應是。
鳳閣議事情況,明棠已經從陸續走出的官員們議論聲中得知。他有心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怎麼說都不合適,便咽了回去。隻是有些奇怪,這種時候,公子去尋雍王作甚。而且,時辰也有些晚了。
好在雍王日日在府中與一群美姬飲酒作樂,這個時辰也沒睡。
“瑾瑜,大半夜光臨,所為何事?”
雍王靠在椅背上,問。
衛瑾瑜直接道:“助我拿下鳳閣行走一職。”
雍王眼睛一眯,顯然有意外。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想升官的事?今夜鳳閣議事結果我可聽說了,朝廷不會往西京支援一兵一卒。五千精銳對抗狄人十幾l萬大軍,可不妙啊。”
衛瑾瑜神色不變。
烏眸甚至在燭火下呈現出一種冰冷接近冷酷的光。
“看來我是什麼樣的人,殿下還是不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