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在山崖縫隙裡倒掛了一夜,身體全靠腰間一根鐵索吊著才沒有繼續下墜。鐵鎖的另一端連著一隻五爪鐵鉤,他墜落之際,調動全身內力拋出了鐵鉤,讓鐵鉤穿透冰雪,嵌入了山壁內,才得以保住一命。
雪花紛揚而落,沒有停止的意思,山壁上全是凝結的寒冰,此處又是風口,一夜過去,謝琅唇青紫,衣袍上的雪也開始結冰,手腳更是僵硬如鐵棍一般,失去了知覺。
為了減輕重量,保存體溫,昨夜他便已將身上所有能去除的甲胄悉數卸掉,拋入崖底,隻留著護腕護膝這種內裡墊著軟牛皮的裝備。
山崖上,狄人士兵仍在圍著山崖搜尋,謝琅知道,以霍烈多疑的性格,如果找不到他的屍體,根本不可能輕易撤兵。
他隻能忍,耗。耗到霍烈相信,如此惡劣天氣,即使沒有屍體,他也絕不可能在崖下存活。
謝琅試著吸了一口氣,胸前裡立刻漫起一股刺骨的疼,針紮一般。
這是寒氣侵體太深的征兆。
謝琅試著調動內力,可在漫天冰寒裡,丹田裡的內力微弱得如同小小火苗,根本暖不熱已經被寒氣滲透的經脈。
昔日在北境,他也曾在大雪中行軍七日七夜,深知想要對抗嚴寒,必須用一切可能的辦法保存體溫,連呼吸頻率都要減少。
謝琅慢慢閉上眼,任由雪花覆上眼睫。
“謝唯慎,醒醒。”
不知過了多久,忽有清潤如冷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謝琅於無邊黑暗中一怔,費力睜開眼,見漫天冰雪中竟有一道清秀若玉的身影垂袖跪坐在他身側,旁邊還點著一叢篝火。
身體忽然變得暖融融的,連手腳仿佛都有了知覺。
謝琅笑了笑,問:“你怎麼來了?”
那人道:“我想你了,所以來看看你。你還好麼?”
這一瞬,謝琅心頭竟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他仍是笑著,道:“放心,我答應過你,會活著見你,一定守諾。”
“好,我等著你。”
來人唇角彎了下,輕聲道,並自素色廣袖中伸出一隻手,握住了他已然凍僵的手掌。
一滴滾燙,無聲自眼角滑落。
謝琅神魂一震,驀得自無邊黑暗中抽離出來,風聲雪聲重新在耳畔呼嘯而起,透骨冰寒直入心肺,睜眼,費力沉重喘了口氣,才發現仍置於冰天雪地之間,四麵隻有冰冷的山崖,沒有篝火,更沒有第二個人。
眼角餘溫仍在,謝琅方意識到,自己是因為失溫陷入了幻覺之中。
若不是那一滴滾燙激醒了他的神識,他可能真的要永遠睡在此地。
透過山崖罅隙,能看到天幕正一點點黯下,四下一片闃寂,崖上已沒有馬蹄聲傳來,顯然,又經曆了一個白日一無所獲之後,霍烈已經確信他死在了崖底,撤掉了兵馬。
謝琅再度試著調轉內力,讓丹田內細若遊絲的內力一點點散入四肢百骸
,化掉血脈裡的冰寒。()
半個時辰後,謝琅雙手終於恢複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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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動了一下尚有些僵硬的關節,摸到腰側,抽出了那柄同樣被冰雪封了一日一夜的刀刃,反掌將刀刃插入崖壁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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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大人,西京有最新戰報傳來!”
三日後,在沉寂了整整半月後,又一封八百裡加急戰報被送到了文極殿內。
大淵規矩,凡一應軍政要事,尤其是前線戰報,各部收到之後,必須第一時間謄抄一份,轉呈到鳳閣。
彼時天色還未亮透,衛瑾瑜坐於書案後,握筆的手頓了下,方抬頭,擱下筆,將兵部謄抄的那份最新戰報握到了手裡。
衛瑾瑜捏著戰報,並未立刻打開,而是問負責轉呈的主事:“發生了什麼?”
消息已經在兵部衙署傳遍,倒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且衛瑾瑜如今已是正式奉旨上任的鳳閣行走,身份地位今非昔比,主事畢恭畢敬道:“是捷報。前日夜裡,定淵王世子率領麾下精銳突破霍烈包圍,不僅一舉奪取了落雁關,還拿下了陽城!”
衛瑾瑜捏戰報的手指緩緩鬆開,麵上沒有什麼特彆表情,道:“按照規矩,向聖上和各位閣老也稟報一聲。”
主事應是,行禮退下。
不多時,一名小內侍進到殿中,行過禮,道:“衛大人,陛下召四品以上官員到太儀殿議事。”
衛瑾瑜沒什麼意外,說知道了,將手頭正翻閱的軍報合攏起,起身出了文極殿,由小內侍引著往太儀殿方向而去。
丹墀下已聚集著不少官員,蘇文卿身披氅衣,立在最前,眼中浮著陰鬱。
衛瑾瑜越過眾官員,亦到最前一排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