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梧臉色爆紅,磕磕巴巴:“……沒,沒跟誰。我自己……”
秋澈接話道:“自己悟出來的?”
李青梧默然一瞬:“……啊。”
算是承認了。
秋澈看上去不像生氣,但也不像是開心,更像是有點想笑,但又生生憋了回去。
李青梧忐忑地看著她,良久,卻聽她“嗯”了一聲,轉過身去,輕飄飄道:“我去洗個藥碗,你自己歇會兒。”
這地方雖然看著什麼都不缺,但還是比外界要簡陋一些的,比如這偌大的桃源村,從村頭到村尾能找出來的書都不到十本。
還大多都是江伯他老人家自己寫的醫術,剩下幾本,就是他那些長大了出去又回來的徒弟給他帶的話本之類的閒書。
李青梧坐在榻上等她回來,翻來覆去不知該乾些什麼,於是走到木櫃前,在角落裡找到了一本話本。
秋澈回來時,她就正捧著話本,靠在床邊津津有味地看著。
聽見聲響,李青梧抬頭看了一眼,似乎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想藏一藏手裡的書,又想起什麼,止住了動作,試探道:“你要看嗎?”
秋澈從小就有讀書明誌的自覺,從不看這種閒書,也沒有時間去看。
上次收繳玉硯的話本,就那麼翻了一會兒,還被玉明看見了。
她搖搖頭,李青梧便撇嘴說:“好吧,還挺有趣的,我以為你會喜歡呢。”
秋澈在桌邊坐下,聞言挑眉:“我不喜歡,你就不看?”
李青梧眨眨眼:“你也可以這麼認為。”
她見秋澈笑笑,又低頭拿了那把李青梧送給她的、半破舊的刻刀在鐵石上磨,驚訝道:“它……還沒壞嗎?”
秋澈垂眸道:“我試著修一修,保養一陣子,應當還能用。”
李青梧點點頭:“若是用不了,我也可以再送一把給你。”
秋澈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不等李青梧反應過來,她又收回視線,道:“不用。”
“正好這段時間要在這裡住,我也閒著沒事,給你做把弓箭如何?”
李青梧看了眼她腰間掛著的木劍:“像這個一樣嗎?”
秋澈笑道:“差不多。”
李青梧點頭,笑得乖巧:“好啊,我也很久沒練過箭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秋澈便收了刻刀,出門去尋木材,準備做弓箭。
按江伯所說,藤首草藥效神奇,雖然沒有傳說中那樣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但能重塑骨肉是真的。
使用它時,需要用花瓣碾成汁水,每日兌水浸泡,十日左右方能徹底好轉。
當晚,秋澈就用那朵藤首草的花瓣碾成了藥汁,端了木盆到李青梧麵前。
這是李青梧當時不惜要迷暈秋澈,也要獨自一人進密林去找的東西。
而眼下眼看可以恢複了,她看見這盆帶著玫瑰紅的水,又臉色一變,在秋澈要蹲下來給她
脫鞋子的時候,李青梧縮了縮腿。
秋澈頓了下,抬頭看她。
李青梧小聲道:“我自己來。”
秋澈卻沒有如同之前一樣遷就她的選擇,而是定定地看著她片刻,道:“不是說我們很恩愛嗎?”
李青梧愣了下。
“恩愛的夫妻,怎麼連泡個腳都要避嫌呢?”
李青梧皺著眉,絞儘腦汁地低聲反駁:“可是……你又不是洗腳婢。”
這種姿勢,未免太輕賤秋澈了。
秋澈淡定地拽住她的小腿,將繡花鞋從她腳上脫下來,道:“駙馬幫公主泡腳,多正常。我不覺得哪裡輕賤。”
李青梧還要說什麼,秋澈卻已經低下頭,一副不打算聽的模樣了。
褪去白色的長襪,露出那雙生生被打斷了腳骨的足時,李青梧擯住呼吸,整個人都不自覺地在抖。
她害怕看到秋澈的反應,又忍不住想知道秋澈的反應。
哪怕她長得再美,也無法否認,她有一雙醜陋的小腳。
而對方卻隻是短暫地頓了一下,既沒有嫌棄,也沒有震驚,隻是眼睫顫了顫,隨即默然地將她的這雙腳按在了水中。
李青梧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聲了。
良久,她看見秋澈一邊慢吞吞地幫她按摩足邊的穴位,一邊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裡,帶著肉眼可見的心疼和難過。
她說:“疼嗎?”
李青梧那一口哽在喉嚨裡的氣,忽然就泄掉了。
她扭過頭,看向窗外昏沉的月色,儘量不讓自己露出哽咽的語氣來:“還好。”
疼也都過去了。
秋澈沒再說話,她直接一手包攬了李青梧泡足的整個過程,泡了足足一刻鐘後,親手幫她穿上新的鞋襪,再去倒掉了盆裡的水。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
這幾天倒也沒什麼特彆的事,隻是秋澈開始學起做飯,常去江伯那裡偷師學技,又因為差點燒了後廚被江伯拎著拐杖趕出來。
她白天學廚藝做弓箭,晚上給李青梧熬藥泡完腳就睡在一處,不過都很相安無事。
李青梧日日用藤首草泡著這雙腳,肉眼可見的,那雙本來已經折斷的腳骨竟然慢慢好了起來。
從前的樣子不能說醜,但因為絕對也稱不上好看,如今竟然也有了幾分正常人的樣子,仿佛骨頭斷裂後又重新塑造起來了一般。
到第十日泡完最後一次藥水,已如新生。
隻剩下兩隻腳的腳腕處,各有一道疤痕增生,扭曲蜿蜒著,生生破壞掉了她這雙腳本該已經恢複白皙稚嫩的美感。
這是折斷腳骨後留下來的痕跡,藤首草能治她的腳傷,卻沒辦法祛除這個。
李青梧從一開始被她伺候得不自在,到如今竟然也已經習以為常。
看見自己的腳一天天好起來,加之秋澈的態度始終正常,從未表現出嫌惡之心來,她心底的忐忑不安也在不自覺間,一點點褪去
。
眼看秋澈就要像前幾日一樣,給自己穿好鞋襪就徹底完成這一次的足療,正式結束這段時間的療傷。
李青梧憋了很多天,此刻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口:“你當真不覺得醜嗎?”
“即便現在治好了傷,可疤痕還在。”她垂眸,小聲說,“……還是很難看。”
秋澈認真道:“難看不難看,不是我說了算。我說難看,你就覺得也難看嗎?”
李青梧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真的是這樣認為的。
秋澈歎了口氣,沒再說話。
但這次,她用沐巾幫李青梧擦拭完水漬後,卻說:“你等等。”
她端著木盆出去,過了片刻,不知從哪兒取了朱砂和兩隻畫筆,一起放在了床榻邊。
李青梧不解:“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