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甲爆炸後所造成的衝擊傷害,在封維身上留下了許多道深淺不一的傷痕。
至於他那隻被炸毀的手，則是因為精神力與機甲炮口鏈接時，發動口出了問題導致的精神力與炮火傷害回流,反向襲向了自己。嚴格意義來說,他承受了兩道爆炸性的傷害。
這樣的結果莫名熟悉。
直到徐清然出現，封維在震怒的同時也想起這就是他當初在徐清然精神力槍考核上,預想造成的結果。隻是因為沈廷煜的阻止,他沒有成功。
但徐清然反手施行在他身上的計劃，卻成功了。
封維痛得神經逐漸麻痹,身體還有多處骨折，難以挪動分毫。
他隻能直勾勾地瞪著徐清然，染血的嘴唇用力一扯，勉強自己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猙獰笑容：“怎、怎麼回事啊徐大少……這一切都是你策劃的嗎？”
“我們、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這句話的聲音氣若遊絲，搭上他淒慘的狀態，那雙小狗般水潤汪汪的眼睛,莫名顯得有幾分可憐。
可徐清然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卻是不見半分憐憫,冷漠的笑意,仿佛寒涼到了骨子裡。
恍惚中封維好像又回到中學時期，放學後在校園某個黑暗無人的角落裡,把他發小好友打得半殘的情景。那時候的他,大概也是用這樣涼薄的眼神看那位朋友的吧。
隻是沒想到，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自己身上。
晃神間，聽見徐清然漠然的聲音傳來,對他說：“我覺得，你誤會了一件事。”
“我從頭到尾，好像都沒說過把你當成朋友了吧？”
被壓在沙石地上的封維，聽見徐清然的回應後又陷入了怔愣。
過往所經曆的一幕幕,跑馬燈般在他麵前奔過。仔細回想，確實都是他自顧自以為已經拿捏住了徐清然，習慣他從開始就不鹹不淡的樣子，下意識認為每次對他的示好沒有得到熱情回應很正常。
畢竟他可是封維！
他母親是帝國的親王，他父親的封家也是銀龍營裡的名門世家，他從小想要的哪有得不到？唯一一次碰壁，也就是蘇林兩家的聯合，以及金翼營為了打壓銀龍順便出手製止。
接近徐清然的方式，他更是屢試不爽，從小到大，包括在惡塔裡認識的‘朋友’都會被他攻陷。
有誰會不喜歡他這樣熱情又有背景的朋友呢？就連林千暮和林家，都信了他那麼多年！甚至隻要他聰明一點，耐心一些，畢業後跟他搭上線，他就能提供超級多的好處！
想著，就見徐清然不帶情感地笑了一下，問：“你一開始接近我的時候，我不是已經明確拒絕過了嗎？”
封維當然記得，但在他孜孜不倦軟磨硬泡下，他明明答應了跟他的結交！
又聽徐清然說：“啊，我隻是說答應你要跟我認識的要求。”
“但認識，不意味著一定就是好朋友。”
徐清然從見到封維第一眼，就覺得這人
不怎麼合他眼緣。
總覺得他的活潑開朗底下，藏著一種陰暗。隻是後來透過他觀察林千暮的眼神，還有前期發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事，讓他產生願意跟這個人玩一玩的興趣。
這個學期開課前，他對封維都還隻是保持比較重的嫌疑人的想法。
就連林千暮找上他的那會兒，他聽完，心裡也還是存有疑慮。直到他順著林千暮他們對他的態度轉變，跟他們接近，遭遇了那紮針的突襲。
還有封維兜裡那張萬能卡。
包括今天之前，他提前封維一步到倉裡檢查了自己的訓練機甲，不出意外發現了問題。隻能說，封維年紀還是不夠大閱曆不夠多，同樣的手段還想重複使用。
到底還隻是單純的18歲少年。
徐清然輕笑一聲。
他現在算是發現原主這個皮囊的好處了，什麼都不做就能給人柔弱又傻裡傻氣的印象，騙起人來——輕輕鬆鬆之餘還能收獲雙倍快樂。
意識到徐清然心腸冷漠的封維，被刺激得忘記了身上的疼痛。
他看著高高在上俯視自己的人，對方清傲的目光裡透著冷淡的平靜。
就像是，他當初那麼做隻是因為有恨、有不滿，想要發泄，叫所有人看得厭惡。而徐清然今天這麼做，卻隻像是遊離在一切情緒之外的使者，純粹審判著他以此為樂。
讓人恨不起來。
封維不懂，明明都快1年的同窗了，難道他真就還沒有把徐清然的心捂熱嗎？
不是都說好這樣的豪門少爺最好騙，D型的性格最溫柔柔軟充滿了愛，怎麼徐清然就跟彆人不一樣？！他查過他的背景，從小到大乾乾淨淨，除了短暫去過惡塔就再沒什麼特彆。
或許是他此刻崩裂的心態過於明顯，徐清然終於施恩般，主動跟他補充了一句話。
“沒有用真心去換的感情，怎麼可能入得了人的心底？”
至於以前被封維騙的那些人？
徐清然表示，他們太傻。
隨著失血越來越多，封維的臉色也變得越發蒼白。附近機甲碎片燃燒著的火光，在他身上一閃一閃跳動。
他有些不甘心：“你也有萬能卡？”
今晚真正麵對機甲出事而受傷的人，本應該是徐清然。
他有萬能卡在手，學院基地他小時候跟著父親來過幾次，對比其他人更加熟悉。想要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對這些訓練道具動手，易如反掌。
他原本隻是在上麵稍微動了點手腳，希望徐清然在開火後遭到點傷害。
不用太糟糕，短時間內恢複不了就行。
結果現在出事的成了他的訓練機，甚至比他原來設計的情況更嚴重，爆發傷害更強烈。
就像是故意報複那樣，想把他的手一起廢掉。
他不明白的是，徐清然怎麼會懷疑今晚的訓練？
退一步說，就算他懷疑了，憑什麼能進去？進去了，甚至還懂得怎麼對機甲進行調整和動手
？這些學校都沒有教學，他還是以前有幸得在某位維修老匠那裡學了點皮毛，才知道該怎麼操作。
“我沒有。”徐清然好心回答他的問題，“但我有比較萬能的人。”
這話剛落下，封維就聽見附近響起另一道腳步聲。
他艱難轉過頭，看見另一位穿著金翼營軍方製服的男人緩步走來。火光為他漆黑的頭發增添了點朦朧色彩，那雙深海般漂亮的眼睛裡，泛著溫雅的淺笑。
笑意不達眼底。
封維錯愕。
沈廷煜上將？是了，這位上將跟徐清然確實存在點攀親帶故的關係。
但封維印象裡，沈廷煜是個如春風般溫和知禮的人。
他是個E型，但從進入惡塔以來，就再沒有關於他的任何惡評，是連惡塔上下所有員工都會誇讚的存在。關於他的新聞與消息，多數都跟軍方戰鬥的成績有關。
據說，他還是個非常守規則的人。
可現在徐清然卻說，是沈廷煜幫他安排的通行，是他幫他策劃今晚的一切，是他幫他在機甲上安排這麼狠的手腳，說是要了他半條命都不過分。
封維因為過於驚訝挪動了身體，想用另一隻手撐著自己微微起身，順便把下半身從沉重的碎片底下拉出來。然而才剛動作，踏著墨金色靴子的男人就用力一腳，踩壓在他完好那隻手的肩膀上，把他重新按回地麵。
沈廷煜對他遭受的痛苦視而不見，閒聊般問身邊的另一個人：“之前考核時候在你槍支上動手的，就是他？”
“應該是吧。”徐清然輕輕瞥向地上躺著的傷患，無所謂道，“就算猜錯也沒關係，反正這家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還想往我身上紮迷|藥。”
“這樣啊。”沈廷煜應了一聲。
語調如往常般平和，可卻加重了腳下的力道。甚至還能清晰聽見封維左肩骨裂的聲音，痛得他腦袋立馬就冒出了一層汗。
封維痛得麵目扭曲，什麼D型E型瞬間拋腦後，怒斥：“沈上將，你知道你現在正在對誰動手嗎？！”
“我的母親是親王！陛下最疼的就是她，我是她唯一的兒子，你們敢這麼對我？！她一定會下令治你們的罪，把你們全丟到惡塔受罰受折磨！”
“親王的孩子啊。”沈廷煜呢喃，開玩笑般莞爾接道，“那你今晚比較倒黴，遇見的是陛下的孩子。不信你看，我連二王子都打了，陛下……也沒有治我的罪。”
封維聽得雙目一瞪。
身為銀龍營的人，封維當然也在休假那段時間，聽說了穆子羽的事情，但他沒想到坊間可笑的傳言竟然是真的！
還沒回過神，頭部就被人挨了一記重踹，他隻能氣笑陰陽：“沈上將不去當演員可惜了，演技這麼好，把全帝國的子民都給騙過去了。”
他就說，E型始終是E型，怎麼可能完美得不像話？
原來一切都是偽裝。
封維討厭E型，卻又想成為E型。
他不喜歡他們的不完美，但又渴望擁有強大的力量，還能名正言順跟各式各樣的D型匹配。他的喜好厭惡，總是這樣的矛盾。
沈廷煜微微笑著，沒有應答。
仿佛他罵得再難聽，都不痛不癢。
“所以呢？”他輕聲開口，卻是麵向的徐清然，“你為了處理他，上學期就提前預約我的時間。說吧，你希望我怎麼做？”
“正好還能給我之前受的傷，報個仇。”
徐清然當時找沈廷煜，是懷疑想搞他的人精神池階級不低。
以現階段來說，有這位上將在場會比較好解決。現在確認了暗中搞他的是封維，這種3S級的同學，想深入又精確弄他的話，借助沈廷煜的幫忙會更好。
封維聽著倆人的交談，終於有些著急：“你們如果殺死我，肯定難逃其責！”
徐清然反問的語氣懶懶的：“這裡是你親自挑選的地方，攻擊處背對基地方向，有多難被發現難道你不清楚嗎？”
說著，又笑道：“還有，誰說我要殺你了？”
不等封維稍微鬆口氣，又聽他接道：“讓你就這樣死去，太便宜了。”
“條件允許情況下，我更喜歡給討厭的人，留下長久的痛苦。”
話落，徐清然就踱步走到他頭邊緩緩蹲下，捏著他帶著磕碰淤痕的頭左掰掰，右望望。四周躍動的火焰映在他深琥珀色的眼睛裡，封維下意識覺得那似乎是他見過最好看的眼睛。
深邃與清冽並存。
卻又像極了千萬光年之外的星星，觸手不可及。
“沈廷煜。”徐清然開了口，喚的卻是另一人的名字，“有什麼方法能讓他精神池永久損壞，卻又吊著一口氣死不了，隻能一輩子躺在床上當個植物人嗎？”
徐清然朝封維彎了彎勾人的桃花眼，出口的話落入後者的耳朵裡，仿佛將他推入冰窖那樣寒涼。
明明長著一張天使般的柔和麵孔，內裡卻比惡魔還要狠毒。
“就像——他中學那位朋友，活著，但比死了還痛苦。”
沈廷煜當然有辦法。
他甚至能精準掌握讓封維處於瀕死，卻永遠都醒不來的狀態，所需要的精神力度。他也可以教徐清然，不過以後者目前的精神階級，想要破壞3S級的精神池還是過於勉強。
“我來吧。”沈廷煜說道。
倒是有一段時間，沒到惡塔巡視關押E型的3號塔樓了。他心裡積壓著不少的壓力，隻是還能夠處在理智邊緣。
而且，他能清楚記住徐清然給他的交代。
那似乎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唯一能扼製住他失控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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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打在島嶼山崖與海灘上的聲音，唰啦啦的。
徐清然坐在靠海的岩石上，安靜地聆聽這治愈的聲音。從他視角往下看去，遠遠還能見到靠近海岸的地方，那一地的混亂狼藉以及逐漸熄滅的光火。
黑暗中，那道高挑帥氣的墨金色人影從‘
案發現場’走出，朝他方向靠近。
明明剛剛完成一件殘忍的事情，他卻還能這麼平靜，渾然天成的氣質比他見到的穆子羽還要尊貴。用前世那些人常用的話來說就是——像極了從漫畫裡走出來的角色。
徐清然托著腮，若有所思。
剛才，沈廷煜在動手前把他趕走了，說：“你就彆看了。”
徐清然當時的表情像是聽到什麼離譜的指令：“為什麼？”
差點就以為他是心軟了，又或者害怕被發現後真把官職弄丟，便安撫道：“放心，我既然敢把你叫上，就有不會被發現的辦法。退一步說就算暴露，我也會把你從這件事裡摘得一乾二淨。”
“我不擔心這件事曝光。”沈廷煜卻道，笑意淺淺，“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手段也遠比你想的更要狠一些，怕你到時候嚇著，還連帶著毀了我良好的形象。”
徐清然覺得好笑：“沈廷煜，是什麼錯覺讓你覺得自己在我眼裡一直都有個好形象？”
男人還真低頭認真思考，回道：“不是嗎？我覺得，除了在惡塔裡對你做過的事情混賬了點，其他時候應該都還挺好。你難道不是因為這樣，所以才願意跟我接觸？”
他這回是真沒忍住發出了一個荒謬的笑聲。
分不清沈廷煜是在開玩笑調侃，還是認真回應了這個問題。
他最後隻是拍了一下他肩膀，把封維交給他單獨處理。
心想，或許E型都有個堅守，不是很想讓其他人見到他們跟惡鬼般摧殘獵物的樣子。他也不能跟沈廷煜說，自己前世早見慣這樣的場麵，甚至動起手來指不定能比大部分的E還凶殘。
於是，徐清然就自己跑到遠處休息，順便對著清澈的大海懷念一下家鄉。畢竟末世降臨後，就很難得能再見到這麼乾淨的海水。
聽到沈廷煜的靠近，才抬頭看去。
這一看，又是心思萬千。
世人對於沈廷煜這種優雅高貴的公子，好像更希望在他身上見到他現在所表現出的那些溫柔與儒雅。但他卻對他現在半身隱沒在黑暗，半身處於微弱光明裡，這種陰沉森冷的樣子更有感覺。
他心想，狗男人要是內裡也跟他表現出的虛假一樣就好了。
也不至於會讓他這麼感興趣。
徐清然甚至很想看看，沈廷煜拋棄偽裝的嗜血模樣，會是怎麼樣的一道風景。
「宿主大大，我現在覺得你看起來比封維更像一個變態。」
係統瑟瑟發抖道。
徐清然很滿意這個稱呼。
沈廷煜回來之後，他們沒有馬上回去基地，而是帶著他去往另一個僻靜的地方。
據說那裡是他當年還是格蘭蒂斯軍學院學生時，做機甲訓練的場地。那邊確實也還留下許多有些年頭的坑坑窪窪，甚至被炸出窟窿的山壁，都重新長起了綠植。
倆人練習到了深夜，才結束離開。
隔天考核進行期間，封維一直沒有出現。
教官們到處詢問，還派了同學和衛兵去他住宿的地方查探，結果連他室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他們甚至沒有在第一時間往他失蹤出事的方麵想，據他室友說他行蹤向來不定，有時候幾個晚上沒回來過夜也很正常。
而封維身份擺在那裡，還是個看起來很好相處，但實際上稍有得罪就會動手打人的暴力分子。大家平時都有點害怕這個性情陰晴不定的同學，不敢過問他的私事。
教官沒辦法，隻能先上報情況，然後關注學員們的考核評測。
直到下午的時候，突然有調查人員來到彆墅找徐清然，神情嚴肅：“封同學失蹤了，有消息說這段時間你跟他有最多的往來，幾乎每個晚上都會跟他一起進行訓練，所以你現在被認定為是嫌疑人員之一，請跟我們走一趟進行調查。”
徐清然走得很爽快。
沈廷煜也跟著一起去了。
他們被叫到院長辦公室時，才剛步入中年期的院長為了這件事，頭發愁得多了許多白毛。
徐清然作為學校裡時常被人各種大小陰謀陷害的可憐蛋子，院長自然是不太願意去懷疑他們這位優秀的學生。但封維畢竟是封家出來的孩子，上麵給的壓力很大，他不能放過任何一絲可能。
更可氣的是學院裡不知道哪個封家安排的線人，迫不及待就把消息給透露出去，聽說他母親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這要是找不到人，他們學院的名聲不僅會受損，估計還能讓王室給揚了。
“我平時確實會跟封同學做額外的訓練，但昨天晚上我沒聯係上他，正好沈上將有空，所以昨晚我們兩個人是一起的。”徐清然撒起謊來完全看不出造假的痕跡，內裡外在平靜得估計連測謊儀都能騙過。
“關於這點，沈上將能夠為我作證。當然，如果你們不相信的話，也可以調查上將在機甲倉的進出記錄，以及他底下兩架訓練機的使用記錄。”
他們隻有短短一晚上的時間，當然不可能趕在跟封維出去前就把被他動過的機甲修好。
所以他實際上是替換了平時的訓練機，鑒於沈廷煜那裡也是教學使用，所以在外觀上跟學院提供的訓練機沒有太大的差彆。隻要封維觀察得足夠仔細，就會發現他不熟練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