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30 這個世界更溫柔。(2 / 2)

秦蔻要是看不出來他什麼意思,那就枉為社交達人了。

她乜了他一眼,毫無意外地看見了殺手緊緊抿住的薄唇,故意道:“你是哪種人啊?我沒看過,真的一頁也沒看過。”

一點紅皺眉:“你……”

秦蔻說:“你覺得你自己有很多毛病?”

一點紅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一個以殺人為業、以殺人為樂之人,他身上的毛病難道還不算多?”

秦蔻說:“我看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妄自菲薄、看輕自己。”

在原著中也是,時常都會說一些貶低自己的話語,比方說那個奇怪的殺手肖伎女的比喻……作為一個偶爾搞搞同人的同人女,秦蔻有種直覺,他這種性格、這種說話方式,在某O3這樣的網站上,一定會有不少泥塑粉。

而對於秦蔻來說,書中用以描述他們的句子,與活生生的他們看起來,總是有那麼點差距的。

楚留香還好,因為他是主角,出場次數多,描寫細,還有很多生活習慣、內心思量都被展示出來,於是活生生的他看起來也就有許多熟悉的地方了。

但一點紅……他出場確實少,每次出場,對他的描述也是冷厲又短促的,同時又連一點生活細節都沒有。

可穿越過來之後,秦蔻看見的都是諸如他穿短袖一開始很不自然、喜歡洗澡、吃到辣的耳朵會紅……這樣的細節,這讓她怎麼和書中那個陰冷銳利的殺手對應起來嘛!

而且身為作者古龍蓋棺定論的正麵人物……這、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麼?

總之就是沒什麼可憂慮的吧。

身為社交達人的秦蔻對這樣的場麵輕車熟路,從善如流地說:“你瞧你,相貌也很英武,做事又利落,性格也不錯,昨天上街的時候,不是還有不少女孩子在偷偷看你、議論你麼?何必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

對了,麵對這種彆扭又笨拙的人,直接用直球去攻擊就是最好的!

果然,一點紅忍不住垂眸看她,漆黑的眸光閃動了一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啞口無言,不知到底是該否認她、還是該感謝她……他幾乎從沒被人如此直白的誇讚過,這忽然一下子,簡直比被人辱罵了還難以忍受。

“叮”的一聲,電梯停到了一十七層。

秦蔻伸手,啪得一聲打在了他的背上,豪氣萬千:“走啦!回去喝酒!”

一點紅沒做聲,慢慢地跟在她後頭回去了。

樓道的隔音是一種很玄學的東西,電梯間有聲響,本來就會被房間裡的人聽到,更不要說房間裡的人還是楚留香。

他隻聽腳步聲,就能判斷是誰回來了,於是早就打開了門,雙手抱胸,倚在門口含笑望著他們。

他隻笑道:“紅兄的臉色怎麼這樣的古怪?難道我們秦姑娘欺負你了?”

一點紅:“…………”

一點紅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聲,沒接話。

楚留香摸著鼻子笑。

個人進了屋子,秦蔻早就熱得不行,說什麼也不去露台上吃東西了,於是楚留香又上露台把啤酒和玻璃杯端了回來,個人就坐在下層的落地窗,把東西放在小茶幾上,盤腿坐在地上喝酒聊天。

今天的這款酒很特彆,是草莓口味的精釀啤酒。

古人喝果酒麼?那當然是喝的。唐朝蘇敬在其著作《新修本草》中便有講到:“蒲桃、蜜等酒獨不用曲”,意思便是說,這種果子酒是不需要用到酒曲。人類最早的酒,恐怕就是這種自然發酵的果子了。

秦蔻輕車熟路地拿起酒瓶和起子。

瓶蓋起開時,便發出了清晰而悅耳的氣泡逃逸聲,金粉色的酒液被倒入玻璃杯中,幾乎立刻便在杯壁外側沁出了一層喜人的冷霧,令杯中的液體帶上了幾分朦朧的顏色。熱帶水果的香氣與麥芽、啤酒花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嘗上一口,先是屬於啤酒花的微苦,隨即才是藏在泡沫裡、會在舌尖上炸開的草莓漿水的味道。

草莓並不是獨屬於美洲的作物,野生草莓分布很廣,不過最開始是像番茄一樣,被拿來當觀賞作物的,培育來實用,都是十七、十八世紀的事情了。

而啤酒花這種植物的分布也很廣泛,據說在古埃及時期,人們去應征修建金字塔,就是為了獲得淡啤酒這種報酬。

但是古代中原人就沒有釀啤酒、喝啤酒的習慣了,而是用麥芽、糧食等發酵做壓榨酒,這樣做出來的酒酒液並不澄清,反倒是混雜著酒糟,喝前須得過“篩酒”這一步驟,將酒糟去除,因而也叫“濁酒”。

這樣子的發酵酒,酒精濃度倒是不會太高——酵母菌在酒精到達一定濃度時就停止發酵。

至於蒸餾酒嘛,那是元朝才搞出來的玩意,當時被稱作“阿剌吉”,漢人都喝不習慣的。有不少記載都說這阿剌吉“大熱,有大毒”,甚至還有說“飲之則令人透液而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種叫阿剌吉的東西堪比南方人的有毒唾沫呢。

也不知道某些現代男人,把五十多度的酒精大飲特飲是為了什麼,還美其名曰——傳統文化。

喝點小酒,本來是為了愉悅嘛。

國內外的精釀啤酒,秦蔻喝過不少,這一種草莓精釀,產地就在國內,好買且好喝,她店裡這一款賣的也很好,冰上一冰,就是夏天最解暑的微醺小甜水了。

在加上花生毛豆、小龍蝦和鹵味,那滋味——

楚留香長長地歎息著,手上帶著一次性的塑料手套,眯著眼睛感歎道:“此地之人……當真是會享受。”

那可不?

光說這小龍蝦……按照秦蔻的說法,她不過是在一家街邊不大的鋪子裡買到的,但這滋味之豐富,實在令他們這樣的古代人難以想象。

麻、辣、鮮、香、甜、嫩、酥——浸泡在湯汁裡的小龍蝦極其入味,就連這要被棄之不用的殼,也讓人忍不住想要嗦一嗦。

出於對一點紅吃辣能力的考量,秦蔻買的時候買了兩種口味,十香自然不能少,然後在麻辣和香辣之間,她就選了香辣,比起牛油紅湯火鍋來,這辣度還能再減一減。

而一點紅也似乎體會到了一點吃辣的快樂,連著吃了好幾個香辣的,銳評道:“此湯留著,明日還能下個麵吃。”

秦蔻:“…………”

……原來大家的第一想法都差不多啊。

前頭說了,她不喜歡吃小龍蝦並不是因為味道不好,是因為要動手,她懶得很,覺得剝殼很麻煩——而且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剛煮出來的時候很燙的,為什麼有人能忍著燙麵不改色地上手去剝皮呢?

她手上都是彈吉他彈出來的老繭也覺得燙啊!

但這種東西冷了也不好吃。

楚留香和一點紅顯然不覺得很燙,麵不改色地剝著小龍蝦——甚至還是單手,也不知道是怎麼操作的,單手一搓,殼肉就很好的分離了,許是看到秦蔻連手套都懶得帶,隻拿著筷子去夾浸泡在湯裡的年糕吃,他們兩就自然而然、非常體貼地把自己手中剝好地放在她麵前的盤子裡了。

秦蔻:(* ̄︶ ̄)

她覺得自己開始有點喜歡上小龍蝦了。

今天這一頓夜宵,兩瓶酒顯然不夠下的,秦蔻加了好幾趟,把自己珍藏的各種口味的小甜酒都拿出來給他們兩個人嘗。等結束之後,桌上、地下,都放著各種各樣的玻璃酒瓶。

啤酒,一般來說現代人都認為勁兒不是很大,不過在古人看來,卻並不是這個樣子的,因為他們平時喝的濁酒度數不大。

這也因此就看出楚留香和一點紅的酒量了,楚留香的酒量自然不是蓋的,一點紅呢,他平時不愛沾酒,但少時學藝時,酒量也是練過的,幾瓶啤酒下肚,眼神看起來卻愈發清明。

反倒是秦蔻這個現代人,一時高興,多喝了兩瓶,臉和耳朵就都有點紅。

她歪了歪頭,有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準備收東西。

一點紅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她的手腕,隻說:“我來。”

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倘若這家中雜務,還要叫人家來做,這豈非是天底下最禽獸不如的事情?

楚留香也是這樣想來,他用自己乾淨的那隻手推著秦蔻走,笑道:“好啦,秦大小姐還是趕緊洗洗睡去吧,這裡交給我們沒問題的。”

秦蔻唔了一聲,也沒堅持,上樓去了。

回到了自己的臥室,秦蔻先是躺了一會兒,緩一緩酒勁兒,然後又起來衝了個澡,把滿身的小龍蝦味兒給衝乾淨。

看一眼時間,半夜一點。

這還真夠晚的,幸好樓下沒人入住,不然估計剛才人家都得上來敲她的門了。

其實工作與文藝行業沾點邊兒的人,半夜半夜不睡覺是很正常的,就以演出為例,絕大多數的樂隊演出都是在晚八點之後開場的,如果反響好,例行的返場還會多唱幾首,結束的時間也多在十一一點左右了。

結束之後,大家一起聚一聚、喝酒吃飯,弄到一兩點,實在很正常。

秦蔻以前也是這樣的,不過後來就沒機會了。

……今天真是久違的熱鬨啊。

到了這個點兒,反而有點睡不著覺了,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決定下樓削個蘋果吃。

樓下客廳的燈還亮著,一點紅正立在客廳裡,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秦蔻的腳步聲之後,也沒回頭,隻淡淡問:“怎麼下來了?”

秦蔻說:“下來削個蘋果吃……你怎麼還不睡呢?”

一點紅微微皺眉,說:“這氣味……”

指的是麻辣小龍蝦的氣味。

古代很少有氣味如此濃烈霸道的食物,因此對除味沒多大的要求,有錢人家甚至也不愛用熏香,而是放置佛手、枸櫞、木瓜之類的水果在室內增香。

下午的榴蓮還好,因為楚留香隻吃了一口就趕緊封死了口袋,但他們幾個吃了兩個小時的小龍蝦,這氣味實在濃烈,到了明天怕是都消除不了。

秦蔻就教他怎麼去開新風係統。

這又是一種他連想都沒想到過的新機關。

他來這裡之前,所能想到的最舒適的屋子,也不過是冬暖夏涼,開闊明亮……所以這東西吹冷風的功能他倒是能想到,但什麼室內外空氣循環……就完全沒概念了。

他隻道:“我知道了。”

說到這裡,秦蔻又想起了什麼,要過了一點紅的手機,在某音裡搜索了個用戶,點進去給他看。

這個用戶叫“打工仔小張”,發的視頻標題都清晰得很,都是什麼“第一次坐公交車怎麼坐”、“第一次去醫院掛號怎麼掛”、“第一次坐地鐵怎麼坐”,播放量還很高。

秦蔻說:“我在這裡呆久了,很多細節的東西都意識不到的,所以你以後有什麼不太會的,可以先在網上找一下的。”

一點紅不禁疑惑:“千年之後的人,竟也有這樣的小事不會?”

比方說這個“第一次坐公交車”,他能理解無論何時,人都有貧富之差,所以這樣的屋子不是誰都住得起的,秦蔻的車也不是人人都能開得的,但是公交車不是朝廷專程給百姓便宜用的麼?想來應當是人人都能消費得起的。

再進一步想,即便有人真的連公交車是什麼都不曉得,那種這樣的人竟也能消費得起手機麼?這手機中的這等視頻,又是給誰看的呢?

這就屬於是一點紅對於現代社會的認知錯位了,按他的想法來說,公交車——也就是車子,雖然是燒油的,也算是在他的認知範圍之內的東西。

而手機則是完全認知外的東西,他來這裡之前,即便是最離譜的想象中,也不曾出現過這樣可以千裡傳音、可以拍照發消息的東西。所以他自然而然就會認為,比起公交車來,手機是更昂貴、更稀罕的東西。

但其實不是這樣的,現如今,手機的價格區間其實很大,而通訊基建,也基本上覆蓋了全國,某音、某手上,大把大把都是直播鄉村生活的。但公共交通說起來是一種為了便利出行、政府補貼的東西……如果地方本來就很小,人也不多,那根本就沒必要開設公交路線,再者這玩意……很多地方的公交公司都是虧本的。

秦蔻就慢慢地解釋給一點紅聽。

一點紅了然,道:“原是如此。”

他又低頭看了看手機。

手機之中,視頻正在播放,這是個剪著短頭發的姑娘,聲音很平和、也很有耐心,一步一步,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教著,如何打開微信,如何去搜索每一個城市的乘車碼,怎麼樣去刷……而那評論欄中,也不斷的有人在說:謝謝你,我真的很需要這個。

——原來有這樣多的人,也和他一樣,對這個新世界的新事物一無所知。

——但原來也有這麼多人,像這個視頻裡的女子,像秦蔻一樣,在努力的領著他這樣的人的手,帶他們去融入這個新世界。

他終於意識到這個世界與他所在的世界的區彆在哪裡了。

就……很溫柔。

因為有她,有她們這樣的人存在,這個世界更溫柔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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