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黎塞納的蜂翼不同於低等級蟲的蜂翼,是透明偏藍色的,從根部到翅末梢呈現透明到冰藍色的漸變,翅麵像六棱鏡,一共有六支,並不是光滑的,而是有毛茸茸的絨毛層。
言諭躺在他翅膀上,軟軟的臉被絨毛淹沒了一點,他燒的有點嚴重了,臉頰通紅,嘴唇通紅,耳垂也是紅的。
伊黎塞納用兩支翅膀把他保護起來,不讓他掉下去,可是言諭就像一塊軟乎乎沒骨頭的小黏糕,軟手軟腳地往下掉,伊黎塞納費勁力氣背住他,說什麼也不讓言諭離開他的背。
他飛快回到自己家,收起翅膀,銀色長發都被濡濕了,衣服臟兮兮的像是去泥裡打了滾,向來愛乾淨的小殿下,一門心思抱著小言諭往院子裡跑。
管家正在澆花,嚇了一大跳,他跟隨伊黎塞納很多年,是科裡沙陛下唯一賞賜給伊黎塞納的隨從,看見殿下蒼白的臉,他放下水壺跑過去,“殿下!你怎麼突然回家了?”
伊黎塞納鎮定的說明情況,薄唇抿得緊緊的,湛藍眼瞳堅定的像是要去炸堡壘,他把言諭的腿夾在胳膊裡,執意要把小黏糕背上樓。
小黏糕沒什麼力氣,軟綿綿地趴在他背上,渾身上下汗津津的。
管家感覺六殿下的小臉也很蒼白,眼珠布滿血絲,就先拉住六殿下,又一臉擔憂的看著言諭,“還是我來吧。”
他一手抱起一隻小蟲崽,把他們倆都帶上了二樓。
管家先是輕柔的把言諭放在床上,他早就認出那是言諭,摸了摸他的額頭,臉色沉重:“他發燒了,我去通知校方和慕斯元帥,然後找醫生。”
“他什麼時候才能好?”伊黎塞納很擔心,他緊緊抓著小言諭的手,眸光暗沉。
管家有經驗,為難說:“這不好說,吃了藥,至少也要一天才能退燒,殿下,你也休息一會,彆把自己累病了。”
管家不敢耽誤,匆匆出門,伊黎塞納站在床邊看著言諭,心裡很難受,他去洗了一條毛巾,給言諭擦臉擦手又擦腳,然後換了一條新的濕毛巾蓋在他額頭。
伊黎塞納輕聲叫他,“言諭?”
言諭閉著眼睛,睫毛撲簌簌的,他睡不好,似乎在做噩夢,手指緊緊抓著被子,冷汗順著鬢角滑下來。
伊黎塞納緊擰著眉頭,他太擔心言諭了,那麼小一隻蟲,病氣來臨的樣子怎麼那麼可憐?
伊黎塞納賭氣的想,乾脆把病氣過給自己算了,他不怕生病。
抱著他睡覺會把病氣過給自己嗎?
伊黎塞納決定在抱著小黏糕睡覺之前先去打開窗,把屋子裡換上新鮮的空氣,然而,他看見了一副意想不到的景象。
是飛蠶。一隻很雄壯的飛蠶,它不知道在這裡盤旋多久了,抑或是說,它其實一直暗自跟在他們身邊。
飛蠶不是普通的蠶,在上萬年的種族繁衍過程中,它們汲取了蠶蛾的基因,進而演化出了能飛翔的翅膀,但又同時具有蠶的生物性,是很神奇的基因嫁接現象。
這隻飛蠶收斂翅膀,它張開口器,射出無數道雪白清透的蠶絲,纏住言諭的手和腳,還有腰,在伊黎塞納麵前,明目張膽地把床上沉睡的言諭給卷走了。
伊黎塞納:!
伊黎塞納當機立斷跳窗展翅追上去,飛蠶飛的很快,它的蠶絲把言諭包裹的嚴嚴實實,像一個雪球,被它抱在前肢上。
飛蠶龐然的身體是赭石顏色的,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座山在天上飛,一隻蜂在後麵追。
伊黎塞納怕他把言諭憋死,但蠶絲又是透氣的,如果不裹太緊就不會讓獵物窒息而死。
可是這隻飛蠶怎麼能把言諭當成獵物!
伊黎塞納眸中閃現一絲冰冷的殺意,他做好準備從飛蠶手裡救回言諭,然而飛蠶飛的像火燒屁股一樣,很快飛到巢穴所在地。
那是一個山洞,洞口有狹窄的入口,周圍被膨脹的泡沫樣紅褐色分泌物堵住,很好保持了山洞的氣溫。
飛蠶抱著言諭球鑽了進去,伊黎塞納薄唇緊抿,也跟著鑽進去,抬起眼睛那一瞬間,他怔住了。
整個山洞變成了蠶絲的天堂,鋪天蓋地的白色,應該是臨時吐的絲的,飛蠶們棲息在石壁上,眼珠像燈泡,它們本該在白天入睡,但是今天很反常,似乎一直在等待著什麼。
大飛蠶落地,快速但是小心翼翼地撥開蠶絲球,把又小又軟的言諭抱出來,它的動作近乎於張皇失措,抱著那麼小一個幼崽,它不知道該放在哪。
它好不容易搶回來的王!
彆的飛蠶見狀,用四條前肢接過它懷裡的言諭,穩穩地抱著他,轉過身飛起來,把他放在山壁上精心編製過的蠶絲搖籃床裡。
雪白的搖籃床,用蠶絲吊起來,堅固而柔韌,完全不會擔心坍塌。
言諭渾然不覺自己在哪,他鼻翼煽動,有點難受,安靜躺在厚密的蠶絲裡,他隻是覺得很柔軟,很清涼,亂糟糟的夢境從他腦海裡慢慢消失,真正的困意來襲。
飛蠶們安頓好小言諭,快速分工,每隻蠶都辛勤勞作著吐絲,將山洞裡嶙峋尖銳的角落包裹上。
一隻雌性飛蠶看起來成熟一些,它低下觸角,溫柔地碰了碰言諭發燙的額頭。隨後它觸角一縮,愣了愣,漆黑的蟲眼裡竟然流露出一絲心碎,眼角亮晶晶的,口器也顫抖起來。
王病了,病的很厲害。
看見它的模樣,旁邊數十隻蠶也圍過來,它們的觸角同樣感受到灼熱的溫度,嚇到一樣,紛紛後退,轉身不約而同遠遠飛出洞穴。
外麵是一片繁茂的植被林,是飛蠶賴以生存的家園,生長著無數未被蟲族記載的草本植物。沒一會兒,它們成群結隊飛回來,每隻蠶的前肢都抱著一團枯草,它們開始用身體在枯草上滾來滾去,很快就有緋紅色的汁液流淌出來。
原來枯草裡暗藏著藥果,果汁和葉子汁混在一起,顏色是不太好看,但是它如獲至寶,用一角打磨圓潤的容器乘裝了果汁,捧著容器,叫上另一隻飛蠶,飛上崖壁,小一點的飛蠶輕輕捧起言諭的腦袋,大飛
蠶則緩慢的把汁液喂進他的嘴唇裡。
王的嘴唇很乾燥,被汁液濡濕之後,就變成了果子一樣的紅色,軟軟的感覺。
好在王喝進去了,他被苦的臉皺了皺,然後昏昏沉沉地倒下去。
飛蠶慢騰騰地伸出小前肢,像撫摸幼崽的動作那樣,輕柔的梳理王的頭發。
王沒有醒來,但他喝完了一整晚酸苦的藥汁,眉眼舒展了一點,忍不住蜷縮著,翻過身到另一邊睡。
大飛蠶示意其他蠶都安靜,它的後肢則輕輕拍言諭的身體,像哄小幼崽那樣。
有幾隻飛蠶在搖籃底部靠近,它們扇動翅膀,用輕輕的力氣,讓小小的搖籃慢慢悠悠地晃起來。
它們在哄睡可愛的王,蟲族小小的蟲母。
言諭的意識不是很清晰,但是在睡夢裡,他感覺到自己的溫度沒有那麼燙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一雙漆黑的眼睛自上而下注視著他,他們目光對上那一刻,黑眼睛裡突然劈裡啪啦落下兩顆眼淚,砸在言諭臉旁,言諭揉了揉眼睛,它伸出前肢把言諭抱起來,那前肢在顫抖著,它用毛茸茸的側耳去磨蹭言諭的頭發。
言諭完全不清楚什麼情況,但這隻飛蠶看起來太傷心了,言諭抱了抱它,小聲說:“彆哭了,你看,我沒事的。”
他的聲音很沙啞,帶著鼻音,顯得悶悶的,又軟的像蠶絲。
飛蠶好似聽得懂,不止是它,一陣陣細微的震顫聲在山洞裡回蕩,像是擔心,又像是開心。
言諭眨眨眼睛,緊接著他看見了一個山洞的飛蠶,數量龐大。
言諭被圈在飛蠶的懷裡,迷茫的看著這一切。
洞口處,伊黎塞納安靜守候在角落裡,坐在原地等。
他沒有打擾飛蠶的行為,他知道它們在治療言諭,而且看起來非常有效果,那種藥汁讓言諭臉上的潮紅褪去,臉蛋泛著一點生動的粉色,脆弱的眼睛裡也慢慢亮起來。
伊黎塞納放心了,它們並不是想傷害言諭,是他誤會了這群飛蠶。
可他也想去照顧言諭,想問問他渴不渴,餓不餓,還難不難受了。
但是飛蠶守衛們把他圍起來,它們不會說話,但是伊黎塞納卻明白了它們的意思。
——請把王交給我們照顧。
伊黎塞納望著它們,想了想。
好吧,他沒有咄咄逼蟲,而是從容不迫的,很大氣地和它們達成了共識。
就是一點不甘心,明明是飛蠶們搶了他的小黏糕。
飛蠶們看見王清醒了,又來摸他的額頭,果然熱意減退了,但王的身體還是很虛弱,眼眶濕漉漉的,睫毛都濕了。
對於飛蠶長達數十米的身體來說,王太小了,簡直一撚就碎了,那雙和它們如出一轍烏黑但是更漂亮的眼睛望著它們時,飛蠶們感受到一種更為眷戀的情感。
它們很少產生情感,畢竟它們的進化過程很緩慢。
高等級蟲族擁有情感,但是自然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