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諭就被他抓著手心,溫順的在他長觸角須上摸了一下。
“……”
斯藍舒服的輕輕呼吸著,握著他手指的大手,下意識的揉揉他幼嫩的手心肉,觸角也跟著輕輕晃動,喉嚨間蘸在愉悅裡的嗓音低沉感性,沙沙的輕哼著。
治愈的力量讓他整隻蟲都放鬆了下來,言諭的手,和他的脾氣一樣溫柔。
被摸著摸著,他深灰色的眼睛就沉下來,呼吸也加重了,有種隱藏在靜水之下的暗潮洶湧。
言諭正在安撫著他的精神力。
那樣溫柔的力量包裹著斯藍,所以斯藍才會覺得這麼舒服,想要卸下全身的力量,把全部身心都給言諭保管,支配。
斯藍也才成年沒多久,抬眸看著言諭的眼神,是少年雄蟲難以壓抑住的,赤.裸裸的喜歡,像太陽光那麼熱烈,藏都藏不住。
比起總以溫柔示蟲的沉穩的哈蘇納,斯藍沒那麼懂得壓抑情緒,他顯得有些跳脫,活脫脫還是一隻愛恨都很明豔濃烈的少年雄蟲。
蟲族的生命遠遠到達了三百多年,十歲幼年期,十五歲少年期,十八歲成年期,成年期後生長緩慢,基本維持在原貌。
他安慰自己,他才十九歲,他還有很多年的時光,可以陪伴在蟲母冕下身旁。
斯藍這樣想著,心情就變得快活起來,他望著言諭的下頜,唇角,耳畔,都很精致,猶如蟲神做出來的最好的作品,他知道自己的血液在沸騰,但他還不知道這樣的目光意味著什麼。
在白塔那麼多年,他每天都在訓練體質,接受雄蟲們必須掌握的“知識學習”,他被訓練到望著柔軟的亞雌們的時候,心裡隻有敬重和服從,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可他現在產生了一種陌生的心情,麵對即將跨入十二歲的小蟲母。
不是把他當弟弟,也不是愛慕,很難形容,那種情緒讓他感覺到小心翼翼,又感覺到難過不舍,就算在娛樂圈拍戀愛戲的時候,他也從來沒對相方產生過這樣的心情。
是蟲族對冕下的天然的喜愛嗎?
好像不僅僅是那樣。
斯藍小小年紀就出來闖蕩,心已經很堅強,對他而言,美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他不在乎,他對一切美好與醜陋都心平氣和,他甚至忍得過白塔的調.教,並且最優秀那一隻。
起初他偷吃母巢的果子隻是想活下去,機緣巧合下,他功成名就,然而這之後,他除了錢和虛名一無所有,現在,他隻想先隱退娛樂圈,陪著冕下長大。
言諭停下了,“斯藍,你好些了嗎?”
“……冕下,”斯藍的嗓音更加的低沉,他有一把遠超於同齡蟲的好嗓音,“我覺得很舒服,謝謝您。”
“沒事的,”言諭的嗓音相比之下就很溫柔,輕輕的說,“能夠幫到你,我也覺得很開心。”
他看見斯藍把拉著他的那隻手拿到前麵來,低下頭,輕輕親吻了他的手背,那是一個規矩又親昵的吻手禮,隻有
一下。
斯藍望著他的眼睛,“冕下,還會有下一次嗎?”
“會的。”言諭點點頭,又抿著唇笑了,“隻要你想要,隨時都可以。”
言諭漸漸的發現,他幾l乎可以讓每一隻雄蟲都覺得精神放鬆,放鬆精神力的媒介有很多種,像這樣直接的觸碰,或是疏離精神力,還有在精神鏈接網裡找到對方,都可以,他也很樂於嘗試新辦法。
斯藍像得到了什麼珍貴的承諾一樣,彎起眼睛笑了。
言諭垂下眼簾,看見斯藍雙膝都跪在地上,妥帖的黑長褲沾上了白灰塵,勾勒出弧度勻稱漂亮的臀腿線,斯藍也並不在意,仿佛很習慣跪下這個動作。
言諭想,這可能是白塔的規矩。
溫室植物園裡,樹隙間篩下的金葉子零碎地注在他身上,斯藍修頎高瘦,露出一截淨白的頸和兩段嶙峋的鎖骨,他看起來就是一隻被訓導的很標準的雄蟲,那種神態透著濃濃的服從,但是長得很好看。
他的眉眼雋美中透著英氣,嘴唇很軟,眉毛有棱有角,頭發是蓬鬆自然的茶色,輕輕蓋到眉底的位置,是有些長的劉海,修建花枝的時候,他很認真,襯得麵容的美麗鋒利而慵懶,手臂肌肉卻很結實有力量,非常反差,很輕鬆就能把言諭抱在懷裡哄。
自從把斯藍從白塔帶回來後,他每天都比前一天狀態更好,身上猙獰的傷恢複的差不多,從外表上看,他完全是一隻健康的雄蟲了。
斯藍是一隻很堅強的蟲,他的粉絲也正是喜歡他這一點,在看見斯藍出現在蟲母冕下身邊之後,他的名氣似乎在悄然複蘇了,現在到處都看得到直播截下來的生圖,尤其是言諭張開翅膀低頭去拉斯藍那一張,神聖純淨,點讚量最多。
落魄的大明星還是很招蟲們喜歡。
蟲族很流行這樣的明星偶像,他們站在哪裡都是青春的畫報,本質上都是矜持而鮮活的,清爽而濃烈,信息素是渾然天成的好聞味道,聞到了,五臟六腑都跟著灼燒起來。
言諭記得曾經在一些路過的雌蟲身邊見過斯藍這樣風格的雄蟲,可那些雄蟲也不像斯藍動不動就跪,白塔對於雄蟲的調.教還是太嚴格了。
言諭把斯藍拉起來,“不要跪下了,我不是你的……”
那個詞叫什麼?
言諭迷茫的想不出來。
斯藍溫馴的望著他,耳環搖搖晃晃。
“雌主。”
即使在溫暖乾燥的溫房裡,他身上依然散發出毫無溫熱的冷寒,淡粉的唇色讓他看起來有一些疲憊,眼下一片鴉青,但是仍然溫柔細致地補充道:“冕下是想說這個嗎?”
言諭看著他,點點頭,輕聲說:“嗯,是的,你不要那樣說,既然離開白塔,就換一種生活方式。”
雄蟲骨子裡的臣服,很難不讓被愛著的那一方想要依賴,放肆,斯藍是他一枚歐加買回來的,更是自由的。
言諭克製自己想要被愛的情緒,就像他希望斯藍能不要把一生賭在他身上,他真心期盼斯藍
的未來能過的開心快樂,不管那時他們都身在何處,斯藍是否在舞台上大放光彩,他都很開心。
斯藍低頭,摸了一下言諭的頭,又放鬆了語氣,“也沒什麼的。”
言諭仰著頭,看著斯藍,這讓斯藍突然想起星網上流傳過的照片,年幼的言諭站在蟲流成潮的街道上,慕斯元帥半跪下來替他換磨壞了的鞋,他也是這樣,仰著頭看慕斯。
或許他喜歡這樣。斯藍想。
斯藍學著慕斯的樣子,改成半跪著的姿態,從這個角度能看見言諭的眼睛,讓他疲憊的心也跟著軟下來,憐愛道:“好吧,我聽您的,以後不會隨便就跪了,但是在您麵前,我還是有一定的自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對嗎?”
言諭輕輕點頭,“當然。”
斯藍默默的想,那麼,他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愛言諭,不論到時間的哪一個儘頭,不論要等待多久才能得到一點點回應。
言諭這才有一點開心起來,又回去把藍色小水壺和鏟子之類的小工具洗乾淨,原模原樣放回植物工坊,才擦乾淨手,坐上輪椅,和斯藍一起慢慢的走出植物園。
斯藍把花束都裝進手提袋,交給黑豹,黑豹邁著穩健的步伐,碧綠的豹瞳明亮威嚴,雪狼和白獅這回終於願意老實一會兒了,跟著黑豹屁股後麵懶洋洋的走,沒事兒就張開嘴打哈欠。
言諭邊走還能邊摸摸它們的毛發,微風拂過,帶來愜意的訊息。
斯藍雙手推著輪椅,離開植物園,走了大概半個小時,來到了宴會綠坪。
已經有許多蟲族的權貴們在喝酒聊天了,哈蘇納在吩咐雄侍們的工作,忙裡偷閒看了言諭和斯藍一眼。
隨後,哈蘇納輕輕擰著眉頭,金色長發遮擋住他的眼尾,把黃金瞳中其中一點情緒遮蓋。
他們倆離得太近了。哈蘇納默默的想,不過也應該讓斯藍照顧冕下的。
斯藍不熟悉帝國內部的貴族們,對於他們的階級和喜忌也不了解,容易做錯事,說錯話,但他脾氣很好,而且身體好,少年時一直混跡在娛樂圈裡練就了一身好舞藝,對於樂器也很擅長,所以他不如自己那麼肅殺,卻可以是冕下優雅的玩伴。
什麼都不能做的雄蟲,卻能陪伴在冕下身邊照顧他。這不公平。
哈蘇納這樣想著,心裡卻有一絲淡淡的難過。
宴會花園裡剛好有一架鋼琴,卻無蟲彈奏,可惜這樣莊嚴的日子,適合來一首應景的音樂。
言諭看見了鋼琴,也看見了身穿中央星係王庭服飾的侍者們,他倒是沒看見伊黎塞納,估計他也是很忙了。
斯藍說:“中央星係也來了不少貴族和議會官員,帶來了恭賀的文書,伊黎塞納殿下吩咐了要鳴笛開始儀式,這樣的話,連垃圾星斷網的囚犯也會知道今天這場典禮。”
言諭點點頭。
斯藍把輪椅停在鋼琴旁,把言諭抱坐在鋼琴凳上。
言諭的手指搭在鋼琴鍵上,指頭和琴鍵一樣白,骨頭細長,指尖紅潤,像是
很會彈鋼琴的模樣。
但是言諭抬起頭,有一點哀求,小聲說:“斯藍,我不會彈鋼琴。”
強行彈會很丟臉的。
周圍的蟲們都把目光投向這裡,他們之中雌蟲居多,雄蟲也不少,王室有規定,階級在貴族以下的蟲都不能離冕下太近,那樣他們的精神力也會給小蟲母帶來很大的壓力。
所以,隻有少數一些權勢地位很高的蟲才走近了一些,他們溫柔的說:“沒事的,冕下,您隨便彈彈,鋼琴怎麼彈都很好聽。”
言諭輕輕搖頭,還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鋼琴如果是星獸和機甲就好了,他就有辦法麵對這架雪白又冰冷的古典機器。
他對音樂一竅不通。
聽障的他如果摘掉助聽器就是個聾人,小時候他一直都不會講話,聾人說話大多數是模糊不清的,言諭一直到了四歲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研究員們對他有些失望,但沒有苛責他,對他們而言,基因帶來的附屬疾病不可避免,這隻是因為凡事都要有代價,出現在一個試驗品上,無需太在意。
可這對於幼年的言諭來講非常無措,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恐懼發音,恐懼說話,一直到研究院來了一位心理醫生,她鼓勵言諭說話,並且總是對他微笑。
就這樣,言諭漸漸學會說話。
可是,在她離開那一天,言諭不被允許出實驗室,就搬來小板凳,站在上麵墊著腳,靜靜地通過玻璃窗看著她,獨自一個人說著非常標準的,“再見,阿俄伊得。”
阿俄伊得是神話裡帶來聲音的女神,言諭就這樣悄悄的喚她,儘管他隻是一個終究被遺棄了的試驗品。
但他感謝阿俄伊得曾經帶給他的短暫相逢。
言諭回過神,看著眼前的鋼琴,想要離開琴凳,“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做到。”
但是斯藍又拉來一個琴凳,坐在他旁邊,溫和地說:“冕下,我們彈一首很簡單的歌曲好不好?我教您。”
言諭望著他的手指,很修長,剛好能跨過12個白鍵,言諭隻能跨過6個,他的手雖然長,也還很小。
“好。”
他還是重新把手放在鋼琴上,隨著斯藍的步驟,在左邊的低音區,笨拙的輕輕彈奏。
不算流暢的音樂流淌出來,連言諭自己都聽得出來不太好,但是周圍年長的蟲族們都用一種很慈愛的目光看著他,言諭覺得自己在給斯藍丟臉,就把手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