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霍生命力……
“言言?”
伊黎塞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言諭沒動,也沒看他,伊黎塞納心中一凜,扳過他的肩膀一看,那張白皙的臉頰已經是濕漉漉的一片淚痕,為了不哭出聲,他嘴唇咬的死緊,淚光閃爍的桃花眼裡滿是慌張無措,順著下巴一直流到衣領裡,洇濕了一大片布料。
伊黎塞納的心頓時被鐵鏈攪在一起,他下意識半跪下來,“乖乖,你怎麼哭得這麼可憐,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告訴我,我去給你出氣。”
言諭輕輕搖頭,把頭埋進臂彎裡,肩膀一聳一聳的。
伊黎塞納見他不回答,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柔軟,儘管聽上去有些顫抖,“還是說你受傷了嗎?讓我看看,你從來沒這麼哭過,我很擔心你,乖一點,讓我看一下好嗎?”
言諭卻還是搖頭,什麼也不說。
伊黎塞納被他逼急了,兩眼眶泛著紅,但是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知道言諭的驕傲和倔強,如果強行乾擾言諭的決定,他一定會被激發出更抵觸的情緒,因此,伊黎塞納脫下全身鎧甲裝備,扔到一邊,坐在言諭身邊,把他抱在懷裡。
言諭依然哭的很安靜,伊黎塞納摸著他的頭發,讓自己的蜂翼為他擋住宇宙風團,他害怕言諭會覺得冷,事實上言諭確實在冷的直發抖。
蟲母的體溫本來就比普通蟲族高,更何況算算周期,言諭應該又進入了發育周,那麼他心理上和生理上產生的變化就會被情緒無限放大,伊黎塞納的心臟就騰得軟了下來,他舍不得言諭受傷,不論是身體還是心情,想到這裡,他又把言諭抱的更緊了一些。
剛才在深淵裡,他發現了很恐怖的一幕,異種不知為何正在漸入變異期,和他們所掌握的資料完全不同,非常難對付了。
背靠著冰冷的界碑,伊黎塞納的懷抱仿佛有著沁入骨髓的溫度,言諭有些貪戀這種感覺,被蜂翼圍攏住的狹小空間成為了FY-01的最溫柔的港灣,耳畔是百米外軍校生們的議論聲,可是此時此刻,言諭第一次沒有對未知的深淵產生好奇心,他全部心情都沉淪在哈蘇納身上,而這些心情唯一能投放的對象就是伊黎塞納。
“伊黎。”
言諭沒有動,似乎是貪戀這份溫暖,他靠在伊黎塞納懷裡,淡淡地叫他的名字,語氣很平靜地說了昨晚發生的事。
伊黎塞納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他意識到了那種液體應該是雄蟲的脊椎髓液,但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言諭,儘管他知道如果不告訴言諭的話,自己未免有些卑劣,但是告訴了言諭,言諭一定會陷入到更深更深的情緒漩渦裡去,那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
言諭的善良是經年未改的靈魂底色,伊黎塞納珍惜這份底色,愛護這份底色,他知道言諭自從開始發育之後激素水平經常不正常,情緒多變,偶爾也會很辛苦,尤其是他體質孱弱,總是會生病。
但是沒關係,伊黎塞納無限包容言諭的任何脾氣,因為他喜歡他,他願意忍讓,願意把主導權給他,他絲毫不懷疑自己對言諭的
喜歡有多麼重多麼重,那份沉重從他見言諭第一麵開始,將以他在永夜裡消亡為終。
“告訴我,伊黎,那是什麼。”
言諭冷靜的嗓音動搖了伊黎塞納的決心,他幾乎從未陷入到兩難的境地裡去,對他來說,黑即是黑,白即是白,從未有過猶豫,也從不為任何決定感到後悔,他做就是做了,一切後果他都扛得起。
但是很顯然這一次他不敢這麼強勢。
“伊黎塞納,”言諭喊他的名字,柔軟的聲線變得清冷,“告訴我。”
懷裡的言諭疲憊的閉起雙眼,他的精神一直很緊繃,身體在疲倦和亢奮之間遊走,他沒有力氣了。
伊黎塞納還是決定告訴他。
比起隱瞞,他還是不願意言諭蒙在鼓裡,他有權利知道一切,也有權利自己決定對這些問題的看法。
大不了我安慰他,伊黎塞納鄭重的想,我願意用一輩子去照顧他,不論言諭是否因為真相而生氣、崩潰、悲傷,還是什麼彆的反應,他都認了。
“……是雄蟲的脊柱髓液,蟲族的身體有65%都是蛋白質組成,15%的水,15%的脂肪,還有4%的其他物質,包括費洛蒙、信息素、和排泄物。對蟲母和雌性來說,剩下那1%是蜜囊和蛋白囊。對雄蟲來說,就是脊椎儲藏的黃金髓液。”
“黃金髓液不能再生。”伊黎塞納撫摸著他的臉頰,輕輕擦去他眼角殘留的眼淚,“抽出去就是抽出去了,這是雄蟲生命的最後一道保障,在遇到生存危機時,髓液能幫助蟲族絕地求生,哪怕一年不吃東西也能活下去,被稱為生死存亡的最後一道關卡,和死神擦肩,搶一條命。而雄蟲會把髓液奉獻給心愛的雌蟲閣下,這樣的話,他就將自己的第二條命奉獻給了雌蟲,用自己的命,換對方活下去。”
言諭怔怔的聽著,伊黎塞納輕聲說:“你昨夜實在太難受了,哈蘇納先生用自己的髓液安撫你的信息素,這其實是個很長遠的打算,黃金髓液進入到蟲母腺體內,成為微型粒子包裹住蜜囊,形成一道屏障,這樣的話,以後你任何一個發育周都不會再覺得難受,不會再體弱多病。”
言諭低垂著頭,眼前閃現出他的身影,那麼溫柔的,修長的身影,這個時候他在做什麼?在圍著圍裙,在鍋台前做飯呢吧?炒鍋飄出來的煙嗆得他眼角濕潤,迸濺出來的油花在他手臂上燙成一片紅點,他耐心的一遍一遍翻炒,抽空還要去看看另一個爐灶上燒的湯鍋,那勺子舀起來一點嘗嘗,覺得味道淡了添些鹽,覺得味道鹹了添些湯,然後蓋上蓋子,出了廚房,在客廳裡看著鐘表,坐著等待冕下回家。
言諭覺得心臟很緊,不知為何,他想起哥哥的身影,一模一樣的關懷和愛護,從來不計較得失,從來不曾對他有過苛責。他怎麼能、怎麼能承受這麼多這麼多的愛呢?明明他們也應該被好好愛著的不是嗎?
言諭悶聲說,“伊黎,我可能要先回家一趟,這邊……”
“交給我。”伊黎塞納按著他的後腦,把他扣進懷裡,“我先帶著溫格爾和楚
然下去熟悉環境,1號深淵是汙染程度最低的一個,你不用太著急去探索,下次來時,我估計已經攢了不少晶核了,都送給你,你不是最喜歡S級機甲了嗎?我留下的晶核都是S級的,你直接就能用,那些異種都很好打,我先給你一塊藍色的,是不錯的S級,你……”
伊黎塞納的話戛然而止。
言諭仰起頭,輕輕擁抱住伊黎塞納,“謝謝,但是我不要。”
他的手指順著伊黎塞納的後背製度裂縫處一摸,摸到了一手濕漉漉的黏膩東西,言諭聞得出來那是血,傷口形狀摸著很猙獰,是異種的爪子撓出來的深深傷口,已經腫起來了。
“你受傷了,怎麼不說?”言諭垂下眼睫,輕聲說,“是怕我看見會丟臉嗎?”
“也許是吧,”伊黎塞納感覺到言諭在治療他的傷口,沉沉地說,“但我不想讓你為我牽掛,你為帝國殫精竭慮的太過了,身體又那麼病弱,我不想打擾到你。”
他又說:“晶核你拿著,你要是不拿的話,我……我就欺負你了。”
“怎麼欺負我啊?”言諭哭過之後的聲音聽起來軟軟糯糯的,帶著點鼻音,很認真的問。
伊黎塞納一低頭,將唇湊在他臉頰旁邊,極近的距離,似有若無的呼吸,無一不在說明,伊黎塞納所謂的欺負,就是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這算哪門子欺負?”言諭懨懨的搖頭笑道,“我還以為你要揍我。”
伊黎塞納無奈的笑了笑,架著他的胳膊站起身,言諭坐的時間久了,兩條腿有點沒力氣,腳腕也開始發麻,伊黎塞納扶他坐在石圍欄上,蹲下來,揉搓著他的腳腕,小腿,和大腿,給他活血通絡。
大概五分鐘之後,言諭恢複了行走能力,他們從石碑後走出來,才發現軍校生們已經觀察這裡很久了,看見他們的身影,連忙背過身各忙各的,實則都在探討伊黎塞納和“安然”這一隻雄蟲和一隻“雌蟲”乾什麼去了。
楚然混跡在軍校生裡,像個攪渾水的,打哈哈說:“還能乾什麼?肯定是打怪獸去了,彆看了彆看了,都散了吧啊!”
溫格爾默不作聲,看著深淵底部,捏著手裡的晶核,那也是一塊S級晶核,伊黎塞納那塊是從深淵底部取上來的,溫格爾這塊是在地表挖地十餘米挖出來的,星獸已經死了幾十年,心臟裡的晶核依舊珍貴。
他也在為言諭留著晶核。
言諭和圖雅道彆。
圖雅這貪玩的神明正被同學們熱情包圍,軍校生們分彆來自四大軍校,對紅頭發的原住民圖雅非常感興趣,他們還不知道圖雅的身份是什麼,這雄蟲一身雪白長袍上印著斑駁的花瓣圖案,像深夜裡綻放的曇花,樣貌好到出奇,是最受歡迎的一種雄蟲。
圖雅看著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像狐狸一樣狡猾,“好,那我等你下次來,再給我雕刻手指和腳趾吧。”
言諭這回沒和他賭氣,點點頭,在同學們的熱烈注視下脫離了交感係統,和軍校請了假,以最快速度回了家。
他沒用任何雄侍通報,獨自進了後花園的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