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她。哥哥,我恨他們。”
她仰起臉,白眼球爬滿了毛細血管,紅得觸目驚心。
恨李夢嵐,恨秦佳彤,恨黃媽,恨秦世輝,恨秦公館。
若是秦世輝沒有在外麵惹出這些風流,沒有威逼利誘強迫媽媽和他發生關係,一切災難都不會有。
一個毫無責任心的男人永遠是始作俑者。
李夢嵐隻是劊子手。
他們都是凶手。
孟修白粗糲的,帶著刀疤的一雙大手捧住她滾燙的麵頰,幽幽黑瞳深不見底,洶湧的恨意流淌在眼底,彙成暗河。
“那就毀掉他們。”
“苒苒,等哥哥毀掉他們,帶你帶上媽媽的骨灰盒回馬來西亞。我們永遠不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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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佳苒從老房子裡出來,和孟修白告彆,回到了濱城。她沒有回學校,酒店還沒有退房,她繼續找前台續上,回到房間已經是深夜兩點。
從包包裡把那瓶從秦公館偷出來後就一直存放在老房子的羅曼尼康帝拿出來。
找了個開瓶器,把木塞子拔出來,什麼二十多萬一瓶的酒,也懶得醒酒,找了一隻馬克杯倒滿,喝了一大口。
秦佳苒皺了眉,咽下去,她坐在窗邊,平靜地看著不遠處擱在畫架上的那幅畫。
毀掉他們。
談何容易。
且不說秦家如今在港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名流,生意上的事,秦佳苒不懂,也碰不了,秦家不可能讓她這一個邊緣地帶的女兒去參與生意上的事,但她知道,秦家能在生意場上吃得開,是因為有強有力的靠山。
是謝家。
秦家的富貴是靠著謝家
得來的,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也少不了謝家在背後的支持。秦達榮當年就是在碼頭上跑小生意的小人物,隻因為當年偶然救了謝老太太,走了鴻運,才有了第一桶金,從此發家,換來了秦家三生三世的富貴。
不論是圈子裡,還是刻薄著稱的媒體都是這麼說的。秦家自己也知道。
毀掉他們,談何容易。
除非,秦家和謝家鬨掰了。
秦佳苒又喝了一大口酒,明明是二十萬的康帝,她像是在喝白開水。她從不是酗酒的人,也不是什麼酒量好的,可她沒有醉,她越喝越清醒,越喝越冷靜。
她坐在地上,背靠著落地窗,房間裡沒有開燈,借著幽幽的月光,她眯眼去看那幅畫。
一杯酒喝完,她繼續添滿,視線挪開,拿起手機,翻出那沉到好幾頁後的一欄對話框。
那又長又幼稚還讓某人發脾氣的備注還是沒有改。
可整整五十二天的無聲無息,足以改變一切。
足以讓所有滾燙的情感冷卻。
再浪漫也忘掉了。
她懂。
秦佳苒點進去,點開他的朋友圈,一個月可見,什麼都沒有。她呼出酒氣,又翻開瑞叔的朋友圈,看到幾則公眾號文章轉發,最後翻開Chole,不對,應該是謝錦珠的朋友圈。
今天零點,謝錦珠發了一條朋友圈。
【啊啊啊啊!這個該死的帥男人三十大壽倒計時兩天!!錢包保不住啦!!!!】
配圖是一隻男人的手,這隻手漂亮得令人怦然心動,指骨修長,清瘦,骨節分明,冷勁有力,皮膚是自然的亞洲人的白皙,帶著健康感,手背凸出幾道青色的脈絡,手腕戴著一串珊瑚珠子,那珠子不知是不是在菩薩麵前供過,吸了靈氣,紅得越發妖冶,蠱惑。
夜色裡,秦佳苒眼睛被手機的光烤得透亮。
後天是他生日。
她恍然領悟過來,她為什麼要瘋了一樣非要把這副畫畫出來,非要趕在某個時間節點之前完成。
原來,她在畫送給他的禮物。生日禮物。
冥冥之中,有一隻詭異的手,在撥動著命運的軌道。
再試一試。秦佳苒,你再試一試。
隻有他,能給你想要的。
可他……
也許不會再要你了。
秦佳苒深吸氣,喝掉最後一杯酒,退出微信,點開訂票的軟件,訂了一張明天下午飛京城的機票。
她知道,她真不要臉。
她是個貪心,貪婪,自私,卑劣的女人。
第一次勾引他,要他的庇佑。
第二次勾引他,要把他變成刀。
被他知道了,她真是要下地獄的。
不,她本身就在地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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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擺酒不宴賓客,但該有的規格還是有。謝園的傭人提前一天把園子裡徹底打掃,又做了裝飾,看上去就是紅紅火火的好日子。
隻是天氣不太好。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還是暴雨。
灰藍色的天空很是陰沉,低壓著這座城,風吹得楊柳亂飄,山雨欲來風滿樓。
但下雨又怎樣?下雨,有錢人家就不過生日了?該過生日還是要過生日,該去酒樓吃飯還是要吃,總之全程都是坐車,一滴雨都淋不到,秩序井然,乾淨整潔。
易思齡從她那兩百平米的衣帽間裡挑了一件時髦又喜慶的紫色旗袍,又找來化妝師給她弄了個低髻,插一隻綠盈盈的帝王綠翡翠黃金簪,整個人看上去端莊又年輕。
“瑞叔!阿月怎麼還在書房呢?去叫他啊,自己的生日怎麼這麼不上心,是不是三十歲的男人啊!孟家的姑娘都到了,我們還沒動身!等不了他啦!我和珠珠琦琦先去了!你讓他快點,給我催他!”
“欸,好!夫人,我去書房看看。”
瑞叔在園子裡兩頭跑,明明是涼爽的天,他哼哧哼哧,滿頭大汗。
到了書房,謝琮月穿戴整齊,一個人冷冷清清地站著,手裡握著毛筆在練字。
瑞叔悄悄走上去,看了眼,滿紙的淒清愁苦的宋詞,看得他心顫,這大喜慶的日子,寫什麼昨夜西風凋碧樹!!!
“少爺,我們得出發了。席麵都上了。”
謝琮月寫完最後一個字,擱下毛筆,“走吧。”
雖然是家宴,但易思齡講究,還是包場了聚興樓,主廚是操持過國宴的,整個廚師班子都精挑細選,海鮮是提前一周就從海邊運過來,拿水養著,蔬菜,水果,全是最新鮮的,整個團隊從一大早就開始忙活,到了晚上,弄出一桌子滿漢全席。
謝琮月姍姍來遲,但壽星嘛,遲到就遲了,大家等也等的喜氣洋洋。
孟慧晚穿著一身valentino,纖細的兩條腿並得規規矩矩,坐姿淑女極了,腿上窩著一隻聽話乖巧的小貓。
一頓飯吃得也算有聲有色,又有謝錦珠這個搞氣氛的活寶在,謝琮月倒是笑了好幾次,孟慧晚把貓抱過來給他看,他也不拒絕,笑著看著那隻可愛又可憐的貓。
隻是沒有摸一摸。
他心裡冷著,看著這貓天真又蓬勃的眼睛,像看著另一雙眼。
燈光暗了,生日蛋糕的燭火亮起來。人的皮膚被燭火染成暖調。
生日歌老土,但必不可少,圍繞著他。
“祝你生日快樂…”
三十歲了。
謝琮月被熱鬨包裹著,心情卻很淡,像天邊的雲。
在易大小姐的催促下,他漫不經心閉眼,準備許一個潦草敷衍的生日願望。
他其實不需要許願。
他這一生,富貴,順遂,平安,健康,權勢名利,還是闔家安康,這些世俗所求的都有了,還需要什麼呢?還有什麼要向神明求一求?
沒有。
下一秒,心底驀地,劃過一個名字。
謝琮月心底冰涼,消失了五十二天,夠一個人把離開說得
擲地有聲。
那就許願,祝她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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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晚飯結束的時候落下來的,先是淅淅瀝瀝的小雨,而後越下越大,有傾盆之勢。
易思齡和謝潯之帶著兩個妹妹坐MVP先走了,走時,易思齡交代謝琮月,要把孟小姐安安全全送回家。
還不忘使個眼色。
謝琮月點了一支煙,吊兒郎當地靠著門廊,無可無不可的態度。
瑞叔打著傘去給謝琮月備車,這酒樓藏在一條不怎麼喧囂的小巷裡,是一棟頗為華麗的小洋樓。
謝琮月站在飯店門口抽煙,看雨,街道很安靜,這樣的天,行人幾乎是沒有。孟慧晚抱著貓跟了過來,也陪著他等。雨往下滴滴答答,敲著葉麵,發出砰砰的聲音。
“謝少爺,剛剛在席麵上人多,還沒有單獨跟您說一句生日快樂。”孟慧晚懷裡抱著貓,挺乖的一隻獅子貓,就這樣給人抱著,也不叫也不鬨。
“謝謝。”謝琮月往左側走了一步,拉出距離,同時又風度道謝。
實在是讓人覺得又遙遠,又動心。
孟慧晚看著男人清雋的側臉,心頭仿佛被雨水敲得滴滴答答,她掛起微笑,大著膽子把貓抱到男人眼前,“您看,您當年救了它媽媽,它喜歡您呢。”
謝琮月意興闌珊地笑了下,這貓實在是可愛,有靈氣,就這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和他對視。
天真,清澈,狡黠,帶著欲望。
謝琮月被什麼觸動了,有一隻手在撥弄他心頭的弦。
他緩緩伸出手,碰了碰那隻貓咪的鼻子。
在這時,瑞叔急匆匆跑過來,神色不自然極了。謝琮月瞥他一眼。
瑞叔深吸氣,湊過去,在男人耳邊低聲:“我看見秦小姐了。在對麵。”
這一刻,謝琮月幾乎是心跳停止。身體震了下。
但很快,很快就恢複平靜。仿佛那零點一秒的海嘯是海市蜃樓。
謝琮月抬起頭,緩了半拍,這才慢慢地朝街對麵看過去。
那女孩,穿著黑色的棉布裙,打著傘,可傘不是給她自己打的,是給腳邊不知道什麼龐然大物擋著雨,她就這樣安靜地站在街對麵。
像一道影子,突然出現在這裡。出現在他生活的地方。
那雙天真,清澈,帶著欲望的眼睛,看過來。
和他碰撞。
謝琮月眼神倏地冷下去,垂在身側的手不知不覺捏緊,看著她被雨水淋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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