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久久沒有動靜,凍結住,那顆可憐的西紅柿掉在地上,沒人去撿。
謝琮月眯了眯眼,沒有動作,隻是耐心十足地靜坐在黑暗中,指尖的煙送到唇邊,他吸一口入肺,籲出一息綿長苦澀的煙霧。
黑暗中,煙霧沒有顏色,也沒有形狀,隻有無孔不入的氣味,占滿整個空間,鑽進秦佳苒的身體每一寸。
她不知道就這樣僵硬地站了多久,也許一分鐘,也許五分鐘,十分鐘,四肢無法動彈,血液冰涼流淌,溫度在一點點從體內流逝。
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已經到達了隨時會四崩五裂的程度,跳得那麼快,那麼激烈,那麼滾燙,可偏偏身體是冷的,像溺在冰涼的海水裡,那苦澀的煙味像一隻大手,攫住她,讓她不敢動,進不敢,退不敢。
他在裡麵嗎?
是在裡麵嗎?
他怎麼在裡麵?
他怎麼找到這裡的?
他為什麼要找到這裡?
問題太多,秦佳苒的大腦即將燒掉,最終所有的問題都化作一句,他不該在這裡。
謝琮月不該在這裡。他應該在屬於他的高貴的,明亮的,整潔的地方,而不是在這裡。
這裡隻是屬於秦佳苒的,包容黑暗,秘密和傷口的小窩。
對峙的氛圍逐漸讓她陷入焦灼,偏偏發起這場對峙的人又保持著平靜與紳士風度。
秦佳苒呼吸緩慢,聽覺變得遲緩,這樣一來,完全沒有發現裡麵的人已經不動聲色地走了過來。
其實有腳步聲,皮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悶厚地敲擊。
但她太緊張,她覺得此時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她沒有聽見。
謝琮月步伐優雅而緩慢,指尖的火光晃動,鞋尖在那顆倒黴的西紅柿前停下,他垂眸看了一眼,俯身將西紅柿拾起,然後走到門邊,輕輕推開,下一秒,就看見女孩僵直地站在原地。
門開的那一瞬間,纖細的身影在黑暗裡顫了下,看得出來,她瘦了些,那道影子仿佛一折就要碎。
謝琮月將西紅柿遞過去,那獨屬於他的清幽龍井茶的香氣一並遞過來,她這才被徹底驚醒,下意識後退。
“很怕我。”謝琮月平靜闡述。
秦佳苒呼吸急促,搖頭,發出細弱的聲音:“....謝先生....你怎麼在這.....”
謝琮月的目光藏在黑暗裡,可秦佳苒還是感受到了他目光的溫度,燙得驚人,那目光在她身上定了足足有二四秒。
謝琮月把西紅柿緩緩放在鞋櫃上,“我不該在這。”
秦佳苒艱難搖頭,“不是....我沒想到你會.....”
“沒想到我會找到這裡,還這麼快。對嗎。”謝琮月平靜地幫她補全。
秦佳苒咬著唇,快要把那一小塊乾裂的死皮咬破,“......對不起。”
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大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好似又回到了那個死胡同,
隻知道說對不起。
“我說過,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謝琮月的嗓音低沉下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鏡片後的眸色濃烈至極。
他慢條斯理地踱至她身前,感受到她細微的顫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還會說點彆的嗎?”
他知道她在害怕,害怕到呼吸都紊亂起來,但還是俯身靠過去,像優雅的獅子,一雙黑眸冷漠注視她。
秦佳苒嗅著他的呼吸,雙腿發軟,站不穩,額頭硬生生逼出汗水,“謝先生,我.....我給您的那封信.....”
“看了。”
“撕了。”
謝琮月抬手,溫柔地撫上她的麵頰,拇指緩慢摩挲,“寶貝,以後不要再這樣浪費我的紙和墨水。”
秦佳苒都沒有意識到他觸上她臉頰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在發顫,由裡到外,她的顫栗,害怕,緊張全部暴露在他的眼前。她像一隻被獅子凶猛反撲的羚羊。
謝琮月沒想到她會這麼緊張,嘲諷地笑了一聲,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的感歎:“苒苒,就你這點膽兒,怎麼敢玩我?”
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她的害怕裝不出來,這麼膽小這麼稚嫩還沒出社會的女孩,怎麼敢想出那種招數,將他玩弄在股掌之間?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他握著那麼龐大的商業帝國,與之打交道的人都是老謀深算的豺狼虎豹,他若是沒點城府和手腕,如何鎮的住偌大的場麵。
不把這些招數用在她身上,是對她傾儘所有,毫無保留的愛與溫柔。可惜她不要。
“苒苒,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很好擺布?”
“不是.....”
“那就是覺得我是個好人,你說開始就開始,你說結束就結束,是我給你這樣的壞印象了嗎?”
秦佳苒說不出話來,眼眶泛起紅,被他咄咄逼人地問著,眼淚都要滾出來。
他現在太危險了,她壓根就扛不住,逃避是求生的本能,她麻木地往後退,不小心踩到滾落的食物,沒站穩,就這樣踉蹌一下,麵前的男人袖手旁觀,直到她要摔倒,才伸手攬住她的腰,把人撈了上來。
他的臂彎強勁而有力,拉她入懷的動作乾脆利落,隨即死死地箍住她,手掌發狠地摁住她後背,把她往懷裡揉,一下又一下,深深地,重重地,胸口滾燙的溫度包裹著她,讓她幾l乎窒息。
抱住她的瞬間,謝琮月不可自抑地歎息了一聲,噩夢醒來,靈魂落地,失而複得。
終於抓住了。
她在他的懷中發抖得厲害,眼淚無聲掉下來,樓道很黑,包容了一切情緒,她知道眼淚不是因為害怕,是彆的。
“你消失了二十四天。這二十四天有沒有想過我?”他聲音沉鬱,就在她耳邊低訴,唇瓣貼在她微涼的耳垂,火熱的溫度將那一小塊軟肉銜住,牙齒緩慢地研磨。
謝琮月隻是在問,不需要她回答。
不管你有沒有想過我,但我每天都在想
你,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知道我怎麼過來的嗎?”箍住她後背的手掌往上遊移,緩緩地掐握住她的後頸。
秦佳苒不知道,不敢去想,他現在這個樣子,宛如陷入了癲狂的幻境,她睜著眼睛,在黑暗中無聲流淚,“謝先生.....”
抱了好久,久到謝琮月完全確認此時此刻是真實的,這才克製地鬆開手臂,後退半步,眸中濃烈的色彩褪去,隻剩下毫無波瀾的平靜。
“把你的東西撿起來。我在屋內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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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後,謝琮月撳開主燈。
燈光讓這間公寓的每一個細節都無處可逃,這一次,他將這裡看得更清楚。
是一間不到兩百平的小公寓,餐廳客廳連在一起,頗為溫馨的裝潢,牆麵刷著奶油黃色,掛著一些不值錢的漂亮版畫,牆角有一株芭蕉,奶白色的絨布沙發,透明的亞克力茶幾l上麵擺著一些零食,沒有吃完的半個橘子,一瓶空牛奶,還有一瓶紮眼的路易十二天蘊。
謝琮月冷笑,收回目光,慢條斯理地坐下。
秦佳苒慢吞吞地蹲下去,把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心緒亂得像那顆摔得稀巴爛的西紅柿。把東西都撿回袋子裡,她起身之前,迅速抹乾淨臉上的淚痕。
她還是要做出決定,既然都到了這一步,她隻能往前走。
稍微找回了冷靜,秦佳苒走進去,把門關上,沒敢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隻是低著頭匆匆走到餐廳的冰箱處,把西紅柿、牛排和芝士放進去。
她餘光還是不可控地瞥了一眼謝琮月。
他瘦了。
深邃的輪廓越發淩厲,像刀刻斧鑿,不言而喻地少了一絲溫雅,清冷地坐在那,和整間溫馨的屋子格格不入,令人覺得遙遠。
秦佳苒想到了十二年前,她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也是和一切格格不入,像突然降臨,是為了她才來到那場暴風肆虐的雨夜。
他是為了她,為了讓她見到媽媽最後一麵。
關上冰箱,秦佳苒就在餐廳找了一把椅子,乖乖坐下。和他離得很遠。
謝琮月:“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