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琮月回國那天,謝佳苒偷偷從學校裡跑出來,打網約車去機場接他。十四歲的少女,宛如春天抽條的柳枝,隻需要陽光和雨露,就能迅速地生發。
她穿著校服,頗為顯眼,在機場裡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人,最後隻能跟瑞叔打電話,問哥哥到了沒有,她想給他一個驚喜,還讓瑞叔瞞著,可不能說。
瑞叔知道四小姐居然逃課來機場,當即彙報給了謝琮月,叛變壓根就不需要理由。
車都已經出了機場,然後又繞回去,停在機場T2航站樓的到達區。
謝佳苒哪裡想得到,謝琮月是坐的私人飛機,出入都走專用vip航站樓,壓根就不需要從普通通道出來。
接到哥哥打來的電話時,她又驚又喜,挨了訓斥也不頂嘴,乖乖地跑出航站樓,出門就看見那台高貴程亮的奔馳S。
這一年,是欣欣向榮的一年,iphone6的發布會剛過去一周,謝佳苒很喜歡這個金色的新手機,歌單裡躺滿了周傑倫,耳機線隨著她的奔跑在空中晃蕩著,校服裙擺揚起,青春又靚麗。
這一年,庫裡南還沒有問世,謝琮月日常甚少使用那台莊重嚴肅的幻影,十八歲的禮物大半時間都停放在謝園的車庫,大多時候都是這台奔馳接送。
上車之前,謝佳苒就扯下了耳機。少女風一般拉開車門,坐進去,她很少這樣風風火火,今天特殊。
“哥哥!”
看見謝琮月的瞬間,她眼睛迸射出無比明亮的光,張開雙臂,求一個擁抱。
五年過去,他們都長大。即將二十四歲的謝琮月基本褪去了少年的青澀和輕狂,永遠隻展現出他斯文溫雅的一麵,他即將進藍曜集團工作,成熟,穩重,是一個繼承人該有的品格,越多越好。
謝琮月嘴角泛起無奈的笑意,抬手,把她摟進懷裡,抱了抱,手掌拍拍她纖瘦的背脊。
“長大了,高了。”
“長高了嗎?我怎麼沒感覺。”謝佳苒歪頭,打量自己的手和腳。
“你天天見到你自己,自然沒感覺。”謝琮月笑,發現她還和以前一樣,總帶一絲笨拙。
“哥哥也更高了!”謝佳苒說這話時臉紅紅的,她其實想說更帥了,但少女心事千回百轉,這種話如何說得出口。
“我都沒有站起來。”
“就是更高了!”更帥了。謝佳苒在心裡強調。
車沒有駛向謝園,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粵式茶餐廳。謝佳苒曾說,這家茶餐廳是整個京城最好吃的。他記得。
一路上,謝佳苒嘰嘰喳喳,像一隻嬌氣的小百靈鳥,不用謝琮月多問,她就把最近發生的所有事一股腦倒了出來,跟倒豆子一樣。
她說她這次期末考試拿了全年級第三名,說她的畫拿了全省青少年大賽一等獎,說她明年就上高一了,還說很羨慕二姐三姐能讀高中部。
謝琮月嘴角含笑,慵懶地靠著,耐心地聽她將這些早就知道的瑣事。
“為什麼想上高中?”
“因為高中就是大人了。”謝佳苒天真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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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你十八歲了都是小朋友。”謝琮月敲了敲她腦袋。
謝佳苒委屈地說:“怎麼會,明明我十八歲就長大了......”
十八歲可以做很多事,可以上大學,可以不用每天上早自習,可以不用做作業,可以一個人出去旅遊,可以....光明正大喜歡一個人。
以上,是錦珠錦琦告訴她的。
“好,你十八歲就是大人了。”謝琮月順著她。
謝佳苒掩蓋住內心水果糖般的小心思,眨了眨眸子,手肘撐在後座的中央扶手上,托著下巴,她問:“哥哥,你以後就呆在京城了嗎?還會去那麼遠的地方嗎?你還要讀書嗎?”
英國還是太遠了,坐一趟飛機要十多個小時。而且哥哥騙了她,明明說三年就能回來,可一去就是五年。讀完了大學,還讀了研究生,真是一年一年看不到頭。她天天盼星星盼月亮,日曆上畫滿了圈圈,終於等到他回國。
她害怕他還要讀博士,聽說還有博士後!
謝琮月揉了揉她的發頂,“不會走了,以後會留在京城,若是出去也是短期出差。”
“出差?爸爸也經常出差!哥哥你要工作了,是不是!”謝佳苒嘴角咧開,止不住傻氣的笑容。
這五年裡,她早改口叫了爸爸媽媽。
“嗯。工作了。”謝琮月語氣平淡,並沒有一種進入新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他知道自己這一生會走什麼路,很早就知道了。要讀精英貴族學校,要進全球前十的高校,然後讀研,然後回國進集團工作,從子公司副總開始坐起,不出意外就會一直連升至總部,然後學會做一艘巨艦的掌舵人,學會擔起整個集團。
一條足夠光明的坦途擺在他眼前,他隻需要按部就班地走。足夠光明,足夠無聊。
他這種人,注定成為延續家族百年榮光的一塊磚石。不止他,他的父親,他的爺爺,他的太爺爺,甚至是他未來的孩子,都將是一塊磚石。
他的性格,理想,抱負,婚姻,都被提早規劃好了。
也許他這一生,唯一的叛逆,就是把謝佳苒撿回家。
“哥哥工作了還會陪我玩嗎?會不會嫌棄我幼稚.....”謝佳苒擔心這個,她一點都不想讓哥哥覺得她幼稚。
謝琮月:“幼稚不見得是壞事,謝佳苒同學。”
謝佳苒思考了片刻,還是沒有懂什麼叫幼稚也不是壞事,但她把這件事擱在一邊,又問:“我放學了能去你工作的地方找你嗎?”
謝琮月取下眼鏡,拿擦鏡布緩慢地擦拭著上麵不存在的灰塵,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他說:“不能。你放學了就回家寫作業。”
謝佳苒徹底垂頭喪氣:“......哥哥,你好冷酷。”
.........
這一年,謝琮月進了藍曜集團,擔任集團旗下子公司藍曜科技的副總裁。
次年末,謝琮月調任至總部,擔任董事長助理,第四年,謝琮月擢升為藍曜集團中華區總裁.....
隨著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謝琮月也愈發忙碌,輾轉於各種活動,會議,社交場合,謝佳苒一周都很難見他一麵,與此同時,她升入高中,學業也繁重起來。
她和謝琮月見麵的時間越來越少。
她日漸關心財經新聞,訂閱財經雜誌,關注財經類博主,每日固定瀏覽藍曜集團官網,把有關謝琮月的專訪裁剪下來,貼在她的手賬本裡,然後用畫筆畫上各種漂亮的Q版小人。
一整本手帳,有一半都是與謝琮月有關。
她曾偷偷跨過那道月亮門,溜進謝琮月的衣帽間。曾幾何時,少年常穿的運動裝,休閒服被嚴謹端方的西服取代,那些剪裁優良,昂貴冰冷的西裝掛在衣櫥裡,讓她覺得好難靠近。連摸一摸都不敢。縱使四下無人。
她以為京城到牛津的距離會是他們此生最遠的距離,但不是。地理上的距離隻是距離,山海皆可平,伴隨著成長而來的漸行漸遠,他們逐漸在自己的軌道上前行,無法突破屬於他們的籠子,這才是最深刻最難以逾越的鴻溝,這才是最難平。
她坐在謝琮月的衣帽間裡,坐在那些鋪天蓋地的西裝中,眼淚忽然滾下來,不可理喻,莫名其妙。
為什麼還沒有十八歲?謝佳苒質問自己,為什麼還沒有十八歲。
她感覺自己越來越難以隱藏這個秘密。
一個可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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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你今晚有時間嗎?”
易思齡難得在早餐時間逮到正要出門上班的謝琮月。謝琮月最近應酬太多,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市中心的公寓,
謝琮月抬腕看了眼時間,早上的會還有一小時,不怎麼急。他對易思齡笑了笑,“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易思齡:“你若是能抽出時間就去學校接苒苒放學吧。她最近要高考了,我瞧她常常發呆,也不跟人說話。怕她壓力太大。我又不好問太多,怕她把我的安慰都當成激勵,唉,這姑娘。”
謝琮月眉心擰了下,“她壓力很大嗎?”
怪他疏忽,都沒有時刻關心她。
“慧姨說她那院子每天半夜兩三點才熄燈。我還不是怕,反正你有時間就去接她,帶她出去轉轉,吃點好吃的。”
謝琮月點頭,“好,我知道了。”
從謝園出來,謝琮月打電話給秘書,讓她推掉晚上的飯局。
今天是周五,學校沒有晚自習。最後一節是曆史課,老師在講台上口若懸河,講著前天月考的卷子,課鈴沒響,有同學清好了書包,身體側坐,宛如即將離弦的箭簇。
鈴聲在六點十分準時響起。教室裡一片悉悉索索的聲音。
“周末的作業是查漏補缺!把這次月考的錯題全部總結一遍,背誦年代表和知識彙總清單!我周一要抽查!”
“知道了!”底下的同學異口同聲。
“佳苒,
你等下回家嗎?”謝佳苒的同桌推了推她的胳膊,一張可愛的圓臉湊過來,“我們等會去喝那家新開的奶茶好不好,我聽她們說,桂花烏龍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