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黛是在萬仞閣的醫館中醒來的。
她捂著暈暈沉沉的額頭從床上坐了起來,還未等她的視線徹底恢複清明,便聽芳久淩驚喜地叫道:“師姐!你總算是醒了!你這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芳久淩坐在雲黛床邊,絮絮叨叨地說道:“小師叔不是讓我們今日去雲珠池奏一曲《花神舞》嗎,這消息不知怎麼的被好些同門知道了,他們早早便前去雲珠池守著了!”
雲黛並未露出意外之色,因為前世也是這般的發展。
這《花神舞》是一名聖尊境界的音修創作的譜子,雖然流傳到現在就隻剩下一本殘譜了,但其剩下的旋律仍能使得百花聞之齊放。
而雲黛要和芳久淩在雲珠池演奏《花神舞》的消息則是被小師叔散播了出去,聽聞消息的同門皆心生好奇,想來聽聽這《花神舞》到底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麼神奇。
他們若是將注意力放在《花神舞》上了,自然就沒幾個人再提雲黛搶功一事了,一切其實都是小師叔有意為之,是小師叔在幫她解圍。
可前世,就在雲黛和芳久淩剛將《花神舞》演奏完、在所有人都驚奇地看著在樂曲中盛開了一樹的玉蘭花時,葉兮顏卻很恰巧地醒了。
她拖著一身病體,跑來找雲黛。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拉著雲黛的衣袖,眼含淚花,期期艾艾地道:“雲黛師姐,我是願意相信你的,我想定是師父誤會了你......”
“......可我取得千靈紅沙果後,分明將它妥善地放進了乾坤戒中,後來我便昏迷了,所以我也不知道為何靈果最後會落到師姐手中。”
她語句裡雖是對雲黛的諒解,卻也認定了是雲黛偷了她摘來的靈果,將雲黛釘死在了不顧同門生死、冒領功勞的罪名上。
雲黛急得不行,當場和葉兮顏吵了起來,說了幾句不好聽的重話。
葉兮顏沒有反駁她,隻紅著眼眶,一聲不吭,還是大師兄及時趕來,將雲黛斥責了一頓,這場鬨劇才算是結束。
經此一遭,雲黛善妒惡毒的名頭更是坐實了。
雲黛神色閃爍了一下,突然道:“既然同門師兄弟們都等在雲珠池了,我們也趕緊去吧,免得教他們失望了。”
芳久淩“啊”了一聲:“師姐不再休息一日嗎?我們改日再去也行呀!”
“不用。”雲黛搖頭,她迅速就穿好了鞋襪,和芳久淩一起走出了醫館。
芳久淩沒注意到的是,雲黛的眼神變得莫名的陰冷沉鬱,卻帶著一絲奇異的興奮,令她整個人都透著某種瘮人又癲狂的危險感。
雲黛的心臟正劇烈地跳動著。
她怎能錯過這個和葉兮顏相見的機會呢?
她可是很期待能再次見到葉師妹呢。
前世她修為大成後,原本想去尋葉兮顏報仇,誰知她卻早早地身隕了,她甚至連她的屍體都沒能看見,那股憋在心裡的火更是無處宣泄。
她和芳久淩踏起淩空步朝著雲珠池的方向飛去。
片刻後,雲珠池便在她們腳下逐漸顯露出輪廓來。
碧色的池水如一汪美玉,柔順的水並未因寒冷的天氣而結冰。
雲珠池乃是一口靈泉,靈泉附近栽種著不少花草,池上架起一座廊橋,小橋流水,紅廊綠瓦,有種寧靜又聖潔的美感。
在雲珠池邊,依廊而生著一棵玉蘭樹,彎彎節節的枝頭上綴著一片片翠色的葉子,隻有綠葉,一個花骨朵都沒有。
萬仞閣身處雲洲最北端的梨山,常年冰雪覆蓋,除了本就耐寒的靈花靈草外,普通的花花草草都是被靈脈滋養著勉強苟活,不枯萎就不錯了,能不能開花完全看運氣。
紅廊中或站或坐了不少萬仞閣弟子,好不熱鬨。
雲黛和芳久淩落到了玉蘭樹旁,那裡擺著一張石桌,旁邊釘了幾個石墩凳子。
她們一來,原本就等著看熱鬨的一大群人都好奇地圍了過來。
芳久淩很熟門熟路地衝著周圍的同門略略抱拳,笑道:“各位久等了,我和雲師姐這就譜一曲《花神舞》!”
說著她便揮袖將石桌石凳上的落葉拂去,然後坐了上去。就見她指尖靈光一閃,法寶苦竹琴便出現在了石桌上。
雲黛也掌心一翻,祭出一杆翠色的玉笛,這便是她轉職當劍修之前的本命法寶,妙音笛。
翡翠色的玉笛散發著晶瑩剔透的光彩,雲黛的手指在笛身上輕撫過,就見其上篆刻著一行小字:空吟雨瀟瀟,吹落雲頭雪
她的神情有一瞬間的迷惘,這件法寶......她有多少年沒碰過了?
自她拿起劍後,她便再沒吹過笛。
誰讓這玉笛沒有鋒利的棱角,無法將那些帶著敵意刺向她的惡意斬斷......
“師姐,準備好了嗎?”芳久淩偏頭來看她,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雲黛上一次吹奏《花神舞》還是在三百年前,雖然曲譜她依舊記得,但是當初的心境恐怕已經無法找回了。
她將妙音笛橫在身前,衝著芳久淩點了點頭。
《花神舞》原名《十二花神舞》,傳聞此譜共有十二曲,每一曲都有特殊的功效,可到了如今,這曲譜早已全部失傳。
雲黛手上的譜子是三百年前,她在一處小地攤收的。
思緒流轉間,她已將妙音笛抵至唇邊,隨著芳久淩起手撥下琴弦,玉笛也被她吹響了,一時之間,音波流淌,以靈氣為底色的旋律似潮水般傾瀉而出。
笛音配著琴聲,輕緩悠揚,為這雲珠池的美景又添了幾分顏色。
隻不過芳久淩聽到雲黛的笛聲後,眼底便流露出了一絲疑惑之色,她偏頭悄悄看了一眼雲黛,卻見雲黛垂著視線,玉指輕按,似已沉浸到了樂曲之中。
芳久淩更覺奇怪,雲黛師姐的笛聲何時變成這般了?雖每個音符都分毫不差,節奏也沒有謬誤,可那靈氣的波動方式卻完全不同了,幾乎令她覺得陌生,就像是出自另一個人。
《花神舞》的這段曲調本該柔和舒緩,可雲黛師姐吹奏出的笛音卻帶著一股淩厲之氣,雖然她極力掩蓋著,但波動的靈氣是騙不了人的,那股肅殺暴虐之意似要帶著她的琴音一起跑偏了。
芳久淩輕皺起了眉頭,但最終還是沒有停下,又或者說,現在已經很難再停下了,她隻得將更多的靈氣聚於指尖,又以琴聲撥動而出。
站於紅廊中的弟子們皆是兵修,他們都不通樂理,自然無人看出異常來。
一段旋律之後,弟子們躁動了起來。
隻見石桌旁的玉蘭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出了一顆顆的潔白的花骨朵,很快那些花骨朵又齊齊盛開,在音波的環繞下,純淨安寧,透著旺盛的生命力。
“沒想到這《花神舞》竟這般神奇!隻此一曲,便得了一樹盛開的花!”
圍觀者們小聲討論著,這樣的奇觀令他們新奇又興奮。
而就在這時,眾人突然發現,竟有一抹素色的身影踏著遁光從天邊掠來。
或許是因為此人實在生得過於美麗,翻飛的白色衣角似和柔緩的音律融為了一體,又仿佛那些樂曲隻是給她做配的背景,她突一出現,便瞬間吸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宛如仙人降世,令人投過去的視線也變得小心翼翼。
那是誰?
眾人定睛一看,才發現來人居然是葉兮顏。
看到她,所有人不免都聯想到不久前雲黛與她之間發生的那些事。那穿著雪白門服的少女臉色有些蒼白,她真的很美,所以立於白雪間時,總給人一種脆弱又堅韌的感覺。
有人心生憐惜:“葉師妹修煉向來刻苦,對待同門也極為友善,雖天賦沒有雲師姐高,但也在入門五年後修煉至了第二境,那千靈紅沙果本是葉師妹曆儘千辛萬苦摘來,卻被雲師姐搶去了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