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閣內的所有弟子都在向她這邊趕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雲黛已經能想象到了。
最先禦劍至落日峰的,是雲黛的熟人。
玄誠子看到站在七彩霞光中的雲黛時,震驚得胡子都在顫抖,他看了雲黛好半天,又瞪著沈長玉,希望沈長玉能給他解釋一下,可惜沈長玉沒搭理他,隻用行動向他證明著,他眼前所見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於是雲黛就看到這位大長老也走到了沈長玉旁邊,屈膝朝她拜下道:“萬仞閣弟子玄誠子,參見劍主!”
和沈長玉一樣,玄誠子在她麵前也自稱的“萬仞閣”弟子。
雲黛吸了口氣,沈長玉年紀沒她前世大,且性格也比較跳脫,所以她很多時候其實也沒將他當成長輩。
但她對玄誠子卻是頗為尊敬的,如今看到這位在門派裡德高望重的大長老也如此恭敬地朝她跪拜,在她麵前自稱“弟子”,她不免覺得一陣手癢。
是的,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握把劍,沈長玉送她的那把無名銀劍在現在的情況下顯然撐不起場麵,至於墨馳劍,那又不是她的本命劍,她更不可能在這時候拿出來。
最適合她的,果然還是醉流鳶,可惜醉流鳶還在劍塚裡沉睡著呢,雲黛隻好捏緊拳頭,將心底的怪異感壓了下去。
越來越多的遁光向著她的方向飛來,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了雲黛麵前。
有曾親眼見到她被掌門責罰的外門弟子;有與她在學宮一同聽課的內門弟子;還有和她一樣每日在靈竹墟練劍的精英弟子......
他們神色各異地看著霞光中的雲黛,有人認出了她,也有人不認得她,他們竊竊私語地討論著,卻沒有人真的敢在這個時刻說出半句不敬的話。
雲黛看到了滿臉不可思議之色的大師兄段青涵;看到了望著她怔怔出神的二師姐蘇秋娥;還有殷蝶師姐和齊霄師兄......
甚至於芳久淩和葉兮顏也擠在人群中仰頭望著她。
震驚、懷疑、尊敬、欣喜......這些情緒在人群中不停發酵著,但無論他們懷揣著怎樣的想法,此時此刻他們都不得不仰望雲黛,也不得不朝這位新任劍主跪拜。
葉兮顏此時的內心已經不能用波濤洶湧來形容了,她不敢相信,才過了短短六日,再見到雲黛時,竟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她在寒天水牢裡到底遇到了什麼?為何會突然成為劍主?她不是才第境嗎?葉兮顏不記得齊天之寶有這個功效。
葉兮顏的指甲都陷入了肉裡,她多希望眼前所見隻是一場噩夢,而這一刻,她心中也終於出現了慌亂的情緒,若雲黛真的成了受整個萬仞閣朝拜的劍主,那她手上握著的那些籌碼,將不再有任何作用。
她如今所能用到的資源實在有限,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境地,她也不得不放棄這個任務了。
可是葉兮顏不甘心,她太不甘心了,明明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明明先天靈骨已經唾手可得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也不知雲黛是否是故意的,葉兮顏看到她的目光朝她這邊投了過來,雲黛露出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笑容,狂妄又極具挑釁的意味。
葉兮顏的心都沉了下去,她突然就意識到,如果無法在雲黛真正成長起來之前將她除去,未來的她必定會成為神都葉氏最大的敵人。
萬仞閣的長老們都陸陸續續地來了。
管理著醫館的長老許之溪來了;成日在戒律堂罵人的四長老來了;芳久淩的師父,萬仞閣唯一的音修長老虛鶴真人來了;最閒散的七長老來了......
雲黛驚訝的發現,就連前去鏡花島借神鬼鏡的二長老雁落竟也及時趕了過來。
“萬仞閣弟子許之溪,參見劍主!”
“萬仞閣弟子虛鶴,參見劍主!”
“萬仞閣弟子雁落,參見劍主!”
“萬仞閣......,參見劍主!”
“.......參見劍主!”
轉眼間,整個落日峰就被這些聲音淹沒了,雲黛站於最高的峰頭上,垂眸就能俯攬整個萬仞閣。
雲黛看到清一色穿著白色門服的萬仞閣弟子,一路從落日峰,跪至了紫陽峰,一顆顆的腦袋攢動著,這過程中,她的心也從一開始的忐忑逐漸變得平靜。
夕陽還剩最後一抹餘暉,與七彩霞光交相融合,將立於最高點的白衣少女包裹著,不知從哪吹來的風,吹得她的衣袍鼓動,她就那樣平靜地注視著一切,仿佛天神降臨。
在一道道仰望的視線中,最後一道遁光終於從紫陽峰飛射而來,光芒斂去,那個所有人都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落日峰。
來者正是萬仞閣掌門,靜隱尊者,這位宗門內唯一的聖尊總算是出現在了雲黛麵前。
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們都想看看這位掌門此時此刻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畢竟在此之前,掌門才剛以懷疑雲黛遭人奪舍的罪名,將她關押至寒天水牢,而再往前追溯,大家又想起了掌門在山門前責罰雲黛,甚至用煉魂鞭將她打傷那一幕。
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不能再簡單地歸納為長輩對晚輩的懲戒了,即使靜隱尊者是掌門,但在劍主麵前,他仍舊隻是萬仞閣弟子。
雲黛也在看靜隱尊者,她想看看他到底會做出怎樣的反應,可惜這個男人沒有露出任何多餘的表情,沒有氣急敗壞、沒有惱羞成怒。
還真不愧是萬仞閣唯一的聖尊,此時此刻,他冷靜得幾乎到了有些詭異的地步了。
終於,他緩緩上前一步,俯身朝她一拜:“萬仞閣弟子靜隱,參見劍主!”
這一刻,所有人看向雲黛的眼神都產生了微妙的變化,成為劍主和被掌門承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即使雲黛是劍主,但她此時也隻是一名低階修士,而掌門卻已到了巔峰境界。
萬仞閣出過的劍主也就那麼幾個,如今門內的弟子們又根本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他們起初也拿不準掌門的態度。
倒是七位長老都悄悄鬆了口氣,玄誠子更是放下了心來,若靜隱尊者拒不承認雲黛這個劍主,執意要撕破臉,他必定會領著長老和弟子一同抵抗掌門。
到那時候,萬仞閣在百年以內可能都會處在內鬥的狀態中,可他作為大長老是絕對不可能看著突然出世的劍主被扼殺的。
萬仞閣可以有很多掌門,也可以有很多尊者,但劍主,加上雲黛也不過隻出過四位。
為了萬仞閣的未來,他就算拚上這條命,也一定要將雲黛給保下來。
不過玄誠子心中仍有疑慮,劍主是需要修練至第六境才會被激活的,雲黛如今的修為仍隻有第境,她是做了什麼才引發了這樣的天地異象。
“眾弟子......免禮吧。”雲黛開口了,她的聲音不算大,卻帶著威嚴與肅穆,在場的每個人都聽見了。
萬仞閣的弟子們紛紛起身,在衣料摩擦的窸窣聲中,他們再次仰頭朝峰頂的少女看去。
夕陽在她身後徹底沉下,夜幕澄澈得仿佛是半透明的,上麵綴著點點星光,和一輪皎潔的月,劍主現世的天地異象也開始逐漸散去。
“師父,”雲黛的目光落在了靜隱尊者身上,她笑道,“雖然弟子現在已經是劍主了,但師徒輩分卻不能亂,師父此前懷疑弟子遭歹人奪舍,而弟子如今還未能洗脫嫌疑,仍屬於代罪之身,還需要聽從師父的發落呢。”
她這話說得極客氣,但就是因為太過客氣了,那股挑釁的意味任誰都聽得出來。
雲黛如今是劍主,大家雖對劍主的了解並不算多,但被奪舍之人大多元氣不足,經脈有損,沒人覺得一個人被人奪舍了,還能成為劍主。
當然,換句話說,雲黛都已經是劍主了,就算她真的被人奪舍了又如何?隻要她是能夠帶領著萬仞閣走向輝煌的劍主,她是誰又有什麼關係呢?
靜隱尊者抿著唇,在他開口之前,突然有兩名身著粉衣的少年從人群裡擠了出來,因萬仞閣的門服是白色,這兩抹粉色便顯得尤為刺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更為奇怪的是,這兩名少年竟生得一模一樣,兩張精雕玉琢的臉像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兩名少年一走出來,便朝著萬仞閣的掌門和長老躬身行禮。
“鏡花島弟子花予、花墨,見過各位長老。”
二長老雁落急得臉都有點兒變形了,她壓低聲音衝著兩個少年喊道:“你們兩個趕緊回來,這種時候添什麼亂呢?”
花予和花墨並沒有理會雁落的阻攔,隻報以了微笑。
自稱花予的少年率先道:“晚輩二人此次前來萬仞閣拜訪,為的便是替雲黛姐姐洗清嫌疑。”
他話音剛落,花墨便雙手掐訣,召喚出了一麵一人高的古樸銅鏡,他朗聲道:“是否遭人奪舍,用我鏡花島的寶物神鬼鏡一照便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