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雲黛就醒了,她是被勒醒的,碧色的龍尾幾乎將她整個人纏在其中,像緊縛而來的粗麻繩,一圈圈地繞著,令最簡單的翻身動作都變得異常困難。
甚至於,那條龍尾還會時不時地收縮絞緊一下,像是恨不得將她完全吞噬。
雲黛有一瞬間的茫然,她偏頭看去,就見身旁的少年雙目緊閉,眉頭輕蹙著,似仍是不太安穩,於是他便會下意識地將她更緊地擁住。
雲黛知道,此時的斬月正處於熟睡的狀態,所以這緊纏著她的舉動完全是來自於他的本能。
她和他相處過那麼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見識到他這樣黏人的一麵,看來妖域那四年的封閉,對他造成的影響不小。
“斬月......”雲黛的手指輕拂過他的臉頰,輕輕撥開了垂下來的碎發。
將她摟在懷中的少年在她的呼喚中睜開了眼,他驟然轉醒,那雙如金色琥珀般的眼眸中便還帶著輕微的懵懂與困倦。
“你鬆一點,”雲黛歎了口氣,“我快喘不過氣了。”
少年皺了皺眉,但那緊纏而來的龍尾還是一圈圈地鬆開了,雲黛的呼吸也總算是順暢了,但斬月卻並未完全放開她,她便仍陷在那盤旋環繞而起的龍尾間。
外麵的天還未完全亮,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少年突然俯身而來,完全覆在了她身上,甚至將額頭壓至了她的頸窩間,然後低聲道:“再睡會......”
他的嗓音很輕,因也是剛剛睡醒,帶著輕微的鼻音,便顯得格外溫柔,雲黛竟覺得他像是在對她撒嬌。
“斬月......”她的呼吸又窒住了,她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蹙起眉有些不滿地道,“不要一直壓著我。”
斬月聽罷便用胳膊在她側旁撐起,於是壓上來的力道也消失了。
這少年垂眸看著她,如綢緞般的發絲也隨之輕掃在了她的臉頰上,帶來細細的癢意,片刻之後,他突然直接摟起了她的腰,向側旁一滾,將自己的懷抱墊在了下麵,那盤曲緊纏的龍尾也跟著又收緊了幾分,隨後他似是想起雲黛不喜歡這樣,就又放鬆了一些。
“你壓著我。”他一手攬著雲黛的腰,這般說道。
為什麼一定要......
雲黛一時有些無言。
她的手輕垂下來,就恰搭在了纏在腰間的龍尾上,那些如玉石般碧綠的鱗片柔軟而溫暖,仿佛正隨著少年的呼吸,輕輕起伏著。
雲黛上次摸到這種長著鱗片的東西,還是齊師兄的魚尾,鮫人族的魚尾其實和這龍尾是有些相似的,卻又區彆很大,龍尾摸起來更為堅硬緊實,會讓人聯想到遍布著肌肉的堅實臂膀;而魚尾則是濕滑細膩的,觸感就像是真的遊動在水中的魚......
當然,最重要的是,齊師兄的魚尾和斬月的龍尾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鮫人族的魚尾代替了雙腿,令他們可以在水底如遊魚般自如地行動;而斬月的龍尾則是可以隨著他的操控,隨時從身後幻化而出,
當他不需要時,自也可以輕易讓那條龍尾消失。
雲黛其實一直有些好奇,她不太明白這條龍尾的作用到底是什麼,更不知它到底是從何生長而出的。
前世的斬月隻偶爾會露出那條龍尾,他常半懸於空中,安靜地盤坐在自己的尾巴上,撐著下巴看著她。
碧色的龍尾上遍布著一枚枚精致的鱗片,總讓她移不開視線,可那時的斬月並不如現在這般好說話,他可不會主動邀請她去觸碰他的龍尾。
至於今生,他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時不時便會用這條龍尾緊纏著她,雲黛也趁機摸了好幾把。
斬月此時已閉上了眼睛,雲黛的手則有些得寸進尺地順著那龍尾一點點摸索,少年的睫毛輕顫了一下,但他卻並未躲閃,也沒拒絕,甚至於,那條龍尾竟微收縮了一下,壓入了她的掌心,似是他主動在討好她。
不知是否是雲黛的錯覺,她突然就覺得斬月似乎很喜歡她這樣觸碰他,而雲黛也終於在這時弄明白了那條龍尾的構造,這截龍尾與少年的脊椎骨連接在一起,又從脊椎中延申而出,可自由的伸縮,又被他脊背上的肌肉控製著,能按照他的心意盤曲纏繞。
雲黛的手在那片光滑的龍鱗上滑動,她突然就想,還好她已與齊師兄和離,否則即使斬月隻是她的劍靈,但他畢竟是男子,她若是在有道侶的情況下,和他這般親密,實在有些不太好。
她又忍不住疑惑,也不知其他的劍修與劍靈是如何相處的,如果有了道侶,難不成劍靈想要親近時還要拒絕嗎?
她思索了片刻,轉瞬就又突然反應了過來,先不說靈劍幻化出劍靈本便不是容易的事,據她所知,現今的萬仞閣中,除她以外,可再沒有彆的劍修的本命劍擁有劍靈的了。
就算是沈長玉的那把墨馳劍已經很有靈性了,距離幻化出劍靈也還差了一步。
最重要的是,真正的劍靈是根本沒有性彆的,也不會有與人修相似的認知,斬月的本質乃是上古風龍的分魂,隻是因為身體死亡了,才不得不寄居於靈劍之中,他本身其實也算不上是劍靈......
雲黛這樣想著,不知不覺間就又在斬月懷中睡了過去。
這一次,她居然一口氣睡到了中午,直至院子裡傳來了阿鳶清脆的笑聲,她才猛然驚醒。
雲黛一下子睜開眼睛,她就見斬月仍與她緊貼著,甚至還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神情專注,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了。
雲黛跟他對視了片刻,嘴唇動了動:“你怎麼......也不把我叫起來。”
“你很累,”斬月道,“你該好好休息。”
他說得倒沒錯,雲黛昨日帶著阿鳶通過海潮流來到了鏡花島,雖說有水湧珠的輔助,讓這場長途跋涉安全了許多,但她仍舊很疲憊,她的確是該好好休息的。
龍尾終於在這時蜷縮了起來,從她身上一圈圈鬆開,又逐漸消失在了斬月身後。
阿鳶正在外麵跟舒小依和舒小雯這對姐妹聊天,不時便會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
舒小依和舒小雯顯然非常喜歡阿鳶,阿鳶也相當地自來熟,跟她二人相談甚歡。
不知為何,雲黛突然就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心虛感,她女兒就在屋外呢,她現在這是在做什麼。
雲黛連忙伸手推開斬月,坐起了身道:“我已經休息好了。”
說著她便起身開始整理衣衫,又坐到銅鏡前認真地將自己有些淩亂的頭發梳理整齊,這過程中斬月始終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澄澈的金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似是泛著細微的漣漪,又像是隱隱藏著炙熱跳動的火焰,帶著一些很莫名的情緒,他的視線跟隨著雲黛移動,不知是在思索著什麼......
終於,雲黛深吸了一口氣,她總算是穿戴整齊了。
她回頭向床上的少年望去,想問問他為何一直盯著自己看,可在她開口之前,那少年卻率先化為了一股飄渺的煙霧,重新融入到了醉流鳶之中,擺明了不願多與她交談的模樣。
雲黛一時有些疑惑,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怒無常又莫名其妙。
雲黛搖了搖頭,她伸手一招,便將醉流鳶收起,然後推開門一步邁了出去。
阿鳶是第一個注意到雲黛的人,她一下子就朝著雲黛衝了過來,一頭紮進了她懷裡,摟住了她的腰。
小姑娘仰頭看著她,有些委屈地道:“娘親昨晚怎麼不陪著阿鳶一起睡,阿鳶醒來時都沒看到娘親。”
阿鳶這話瞬間讓雲黛又心虛了起來,她原本的計劃其實是在阿鳶睡醒之前,就回到她身邊,誰知她自己竟睡了這麼久。
剛換至新環境,她就把自己七歲的女兒扔在臥房裡一個人睡......若非舒小依和舒小雯在此陪阿鳶聊天,這孩子恐怕是會害怕的。
雲黛心中有些惱怒,又有些愧疚。
她彎腰將阿鳶抱了起來,主動轉移話題道:“今日娘親要帶著你去拜師了,你以後可要好好在此處修煉學藝。”
阿鳶眨了眨眼睛,不禁露出了擔憂之色,她小聲問道:“......娘親是要讓阿鳶拜昨天那個奇怪的人為師嗎?”
雲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阿鳶所說的“奇怪的人”居然是花重影。
奇怪的人......
這是什麼形容?怎麼這麼貼切?
雲黛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其實她剛接觸花重影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隻不過沒說出口,阿鳶年紀小,心裡想的什麼,自然就坦率地說出來了。
“花島主......是有些奇怪的,不過她其實很有趣的,阿鳶會喜歡她的。”
雲黛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舒小依和舒小雯身上,這對姐妹都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看著阿鳶,雲黛向她們道謝:“多謝二位道友幫我照看阿鳶。”
“都是小事,”舒小依擺手道,“我們也很喜歡阿鳶。”
舒小雯也笑道:“阿鳶要拜島主為師,那我們以後豈不是要叫她師妹了?鏡花島倒是很久都沒收過年紀這麼小的弟子了!”
雲黛與她二人寒暄了幾句,就抱著阿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路向主殿走去。
昨夜太晚了,許多事情她還沒來得及和花重影細說,而且花重影也沒來得及好好給阿鳶測根骨。
現在已是白天,鏡花島的全貌也總算是被阿鳶看了個清楚,這座種滿了緋錦霓裳花的宗門完全浸在淺粉的色調中,風一吹起,掛在梁上的粉色紗織掛簾便與被吹得漫天都是的粉色花瓣一同飛舞,看得阿鳶的眼睛都直了。
“娘親,這裡就是我們以後生活的地方嗎?”阿鳶滿懷期待地問道。
雲黛笑著點了點頭,於是這個小姑娘就高興地歡呼雀躍了起來,她甚至從雲黛懷裡跳了出來,好奇地到處看著,絲毫沒有怕生的意思。
不過這種狀態持續到她們進入鏡花島主殿,再次見到花重影後就消失了。
小姑娘忐忑地躲在雲黛身後,抓著她的一截衣角,用一種充滿了不安和疑惑的眼神看著滿臉“獰笑”的花重影。
這位花島主見阿鳶似乎有些怕她,不僅不惱,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了起來,她笑眯眯地取出了測根骨用的法器,衝著阿鳶就一步步地逼近了過來。